莫慕茗摘下面罩,他俊美的脸漏出来,一双幽深澄澈的眼睛望着她:“旋儿,听话,我走,跟着南越的人一起回去,你在燕京再待下去,只怕命有一天也没了。”
凌旋却不答应,一直推着他:“你走,现在就走,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你若被人看到在牢狱试图劫走重犯,你还要不要命?”
莫慕茗有些手忙脚乱地制止她的推拒:“不会的,这里是大理寺,何季畅私下打过招呼了,况且这几日皇后殡天了,二殿下,二殿下他也没了,宫里很乱,没人管你,趁老皇帝还没对你下旨,快走。”
“周允珩死了?他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他为了三殿下,以命换命,和太子殿下一起走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旋儿你听话,跟我走,为了允辞,你不要好好活下去吗?”
“允辞他失去了夜阑,现在二哥也没了,他不能失去我了,慕茗,我会为了允辞好好活下去,但现在,我真的不能跟你走,不要再耽搁了,慕茗,我不能连累你,你走吧。”
“我会走,不过是带着你一起走,我不管你有什么矫情的理由让你连死都不怕,甚至连允辞也能不在乎,可我不会让你死,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莫慕茗解开自己的暗卫外套,往她身上一扔,盖住她满身看不见的伤痕,伸手就要揽过她的肩膀,被凌旋抗拒地躲开,抱着头躲在角落。
莫慕茗毫不在意她的拼死抵抗,俯身抱过她的腰,揽住她的腿直接抱了起来往外走,凌旋在她怀里一直挣扎,被莫慕茗空出一只手按住:“别动,别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凌旋停止了挣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这一路出去果真没有人阻碍,看来沈皓都打好了招呼 只是刚出了大理寺的门,本来空无一人的街上凭空出现了很多人。
莫慕茗桀骜地挑了挑眉,他甚至没有一句辩解,直接抽出了斩月剑,剑指眼前十多人的暗卫:“尽管一起来,让我看看你们被圈养了十多年,比得上我战场杀敌练出的功夫。”
斩月剑在月光中泛着寒光 出鞘必饮血。凌旋一时恍惚,她才想起来,虽然自从莫渊圭死后,莫慕茗一夜之间长大,担起了重任,然而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想要乘风扶摇直上九万里晴空的爽朗少年,他渴望的依旧是畅快杀敌,笑谈渴饮匈奴血恣意妄为。
凌旋心想:是我,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吗?从莫小将军到莫帅,深陷北燕困局,越来越束缚了。他明明是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少年,现在满身寒意,又是我的错。
暗卫把他们围城一圈,却不急于动手,看来也是忌惮镇北军大帅的实力。
“慕茗,你太傻了,你真是越长大,越傻。”凌旋在他怀里轻轻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能站稳。”
莫慕茗放她下来,却固执地要把她护在身后,凌旋推开了他的手,上前对是头领的人道:“你们是老皇帝从太子就养了十多年的暗卫,曾经协助老皇帝平了藩王之乱,之后几年为了巩固老皇帝的势力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可你们却逐渐被他埋没,因为外有镇北军戍守边疆,用不上你们,内里前几年突然死去的人太多了,都是反对老皇帝的人,他不敢再用你们了,你们的暗卫生涯不过几年,老皇帝虽然给你们用了太多钱,但他不养没用的人,私下处理了多少你们的人,你们知道的太多,等他死后,也是你们该消失的时候了,现在他快要入土,也就是说你们也要入土了,就是这样,所以你们根本没打算跟莫帅动手对吗?”
领头人竟然放下了剑,上前一步,然而其余暗卫却没有放下剑,他开口,声音嘶哑:“南越公主确实厉害,难怪我们这几日把燕京翻了过来都没找到你们的踪迹,本以为守着大理寺就能等到你们的人来救,却没想带等来了莫帅。我们确实不会对莫帅动手,但你不同,现在我们还是老皇帝的人,绞杀你们南越人是老皇帝放在明面上的命令,我们办了,就是我们浮上水面时,就算他入土,杀了你们南越人,对北燕朝廷有何牵连,新的皇帝上位,不还是用的上我们。”
凌旋没理会他的话,又接着道:“你叫白田,是个孤儿,曾经有个弟弟相依为命,你弟弟被你照顾着,十五岁第一次领命去除掉一个老皇帝眼里的一颗钉子,没想任务失败暴露了踪迹,被老皇帝私下处死了,这件事,还能让你对老皇帝忠心耿耿吗?”
“哈哈哈,我还是低估了南越公主,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都清楚,你入狱只不过想牵制我们一部分人好让你手下逃走吧,你一开始都没让他们来接救你,害我们几人苦苦守了多天,你南越公主实在心狠。”
“你们知道就好,现在你们抓不住南越人,没完成任务,老皇帝会怎么对你们,新皇登基你们也没拿出手的呈上去让新皇留住你们,现在我给你们一条活路,聪明地可走?”
“南越公主既然这样说了,在下自然要听。”
凌旋云淡风轻:“跟随新皇,入镇北营,待日后燕越之战到来时,上场杀敌。”
“旋儿!”
凌旋对莫慕茗安慰地一笑。
白田拍手道:“果然是一条好路,镇北军大帅就在此,我们也有了明面上的出路,日后的战争,必然需要我们来探情和暗杀,南越公主,你对我们了解如此深,莫非日后有对付我们的法宝,这样我们就算上了战场也赢不了你。”
“堂堂正正打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了凌旋不屑于使这些阴毒手段。”
“好,既然如此,镇北军大帅就在此,我今日放了你们,想必也能斗胆问大帅要一句承诺?”
“入镇北营,需要考核,你们过得了关就入,进了镇北营,我不管你们的以前的身份,自有军规约束着。”
白田哈哈大笑:“在下实在是阴沟里的耗子做久了,佩服两位的堂堂正正,现在请两位自便,不过南越公主,还请你配合一点,等老皇帝驾崩之后,你在给我们惹出事来。”
“不必担心。”
白田终于一摆手,十数暗卫收了剑,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撤了。
大街上又恢复了宁静,莫慕茗却不安地拉住凌旋的手,两只手的手心,都是一片冰凉。
凌旋反握住他的,就着如水月光,仔仔细细打量起他的容貌。太过精致,太过漂亮,这天底下,有哪个画师能描绘出这样的绝艳。
凌旋情不自禁道:“慕茗,你真美。”她实在瞧痴了。
莫慕茗握住她勾勒自己脸庞的手:“旋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凌旋却道:“我早就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是我让你承受太多本不该有的苦难,我从小就发过誓,要护你一世安稳,可我天生就是个骗子,我根本守不住自己的诺言,这样的我,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旋儿......”
“你太美好,就像午后的阳光,我一直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我在你面前,一直都自惭形秽,局促不安。我太想触碰你,太向往光明,我张开临时拼凑的羽翼就向你飞去,越靠近,你的光芒融化了我的翅膀,我又跌落尘埃,依旧不舍得把你拉进这肮脏的深渊。”
“你不要再说了.....”莫慕茗紧紧抱着凌旋,就要把她融进血肉里。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与不安,试图阻止她。
凌旋有些吃痛,却回抱了他,柔顺地靠在他怀里,还是不停道:“允辞和我一样,我们两个都生在这阴暗寒冷的地狱里,我们靠近,互相取暖,就如埋在地下腐烂的根,为阳光下盛开的花朵汲取养分,慕茗,你就是我们想要守护的花朵,请你一定要好好的,这辈子,我最奢侈的就是你的笑容了。”
“别说了!”莫慕茗突然狠狠吻上她的唇,太青涩的莫慕茗根本不会接吻,他凭着本能与一腔怒气堵住她的嘴,只要让她不再说话。莫慕茗在她唇上辗转撕咬,探出舌尖舔弄渗出的血,凌旋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颈,唇舌和他纠缠,不停回应他的索取。
这一吻如同生死别离,莫慕茗只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怀中的女孩,不停收紧手臂抱住她,舌尖不断深入想要地更多,凌旋从这个生涩的吻里感受到莫慕茗这几日的绝望与无助,她安静地任凭他的索取,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一点。
凌旋捧住他的脸,从眉心到眼睛,到鼻梁如羽翼般划过,她的舌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清亮的泪痕在凌旋把吻落在他禁闭的双眼时留下,长长的睫毛不停抖动,泪水一颗一颗掉落:“慕茗,你哭了。”
“你别看我,我现在一点也不好看,你不要看我”莫慕茗用手遮住脸,泪水濡湿了双手间的缝隙。
这哪是不好看?凌旋拿下他的手,不让莫慕茗侧过脸去。她私心不想给莫慕茗擦眼泪,她几乎就要爱上他流泪的面容了。
凌旋轻轻叹息:“我竟然让你哭了,你看我是个多坏的人,我恨不得把世界所有的美好都给你,我却害你哭了,你父帅和母亲去世时你都没哭过,为了我,值得吗?”
“旋儿,你不要走,你跟着我,我们去北疆,你不是也喜欢北疆吗?我们只去了一次天山,看了一次血海玫瑰,北疆还有很多很美很美的风景你没看过,我带你去看,你若不想待在北疆了,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你不是对我说过羡慕楚尔能去看遍名山大川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怎么办?我实在太心动了,慕茗,你的要求我最难拒绝,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提要求,除了在太学院你要求我背会书 练好箭 ,可我不得不拒绝。慕茗,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得的罪人,你要弃莫家三代威名于不顾?你一向是最懂事的,怎么现在也学会任性了?”
“我就不能任性一次吗?我从出生起,就被父帅丢掉北疆,除了太学院的学习,没有一天是不用练武学兵法的,等我入了镇北营时刻就准备着打仗,枕戈旦待,轻甲从未离身,好不容易以为战争就要结束了,没想到最后关头死了那么多人,我的父帅和母亲,都没了,我不能伤心,不能哭泣,我要担起镇北营,这是父帅从小就要求我的,这些我都乖乖照做了,为何你们都要离我而去?我做错什么了吗?”
凌旋郑重道:“慕茗 你记住,你从没有错,在我和允辞的心里,你是最干净的,如果错了,只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回去吧慕茗,总会有一天的,你能实现你的愿望,会拥有真正的自由,你不要再来看我,凌旋一直都不值得你的付出,她一直都是个恶人,想要来偷你的温暖,下次再见到她,不要犹豫,一定要狠狠的惩罚这个小偷。”凌旋说着,又莫慕茗的眉心印下一吻。她又一次在心里承诺道:我会护你一世安稳,给你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