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你,你要杀了凌旋吗?”
“父皇说过,要把她留给你处置,她是燕越之战的关键人物,留下她,比杀了好。”
“父皇,我若是,若是想放了她呢?”
“你可想好了,你若放了她,对我北燕今后有何危害。”
“儿臣,知道。”
“那你要答应朕,自你登基后,不得与南越公主有来往,不得对她有半分留情,坐上这皇位,一切就以北燕为重,不得为了儿女私情伤北燕半分。”
“儿臣,明白。”
“朕膝下只有你们四个儿子,允彦太成大器,慧极必伤,允珩把谁都放在心里,唯独漏了他自己,允诺太过偏执,强则必辱,而你,太重感情,情深不寿。你若今日又重情,他日在这把椅子上,必然后悔。”
“若后悔,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儿臣不想做后悔的事。”
“你除了答应朕不与南越公主来往外,还需答应朕,娶李家的女儿。”
周允辞震惊抬头:“父皇......”
“李家的女儿温婉大方,没有小女子的矜娇,适合做我北燕的皇后,朕给你早日定了后宫,不要像朕,只有后宫平静,你才能专心打理朝政。朕知道你对李家的女儿无情,就是因为无情,你才要娶她,你不可再用情过深。”
“父皇......”
“父皇,若是没有情,今后过得日子同你和母后,这样我北燕还会有安宁吗?”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门被推开,夕阳残红映进来,周允辞,回头,周允雪走了进来,身后是两个小太监试图拉着她。
周允雪走到周允辞身边,一同跪下,皇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却没训斥。张德全见此,对这两个小太监使了眼色让他们出去,两位小太监连滚带爬出去,不忘关了门。
宫里又暗了下去,周允雪跪直腰板,对永安帝道:“父皇,儿臣擅闯宫门,请父皇责罚。”
“罢了,是你母后和朕把你宠坏了,你告诉朕,你又来做什么?方才你说的话,是何意思?”
“母后走了,我找不到二皇兄和三皇兄,听说四皇兄在父皇这,我便来了。父皇,您不能逼着不想爱的两人结婚,母后一开始也是真心待您,对您一心一意,只因为你们不相爱,就给我们北燕带来如此大的动荡,父皇,就因为身居高位,才要有个知心相伴的人呀。”
“荒唐!”永安帝一声呵斥,“你真是被你母后惯坏了,这种话也能说出口,你母后自己品行不端才惹来的祸事,做为一国之君怎能沉溺于儿女私情,端庄大方,温婉贤淑,你母后是有了,可你母后野心太大,一个深宫妇女竟然妄想插手前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朕提前为允辞定亲,就是为了防止你母后的事再次发生。”
“父皇。”周允雪叫了一声,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母后她,曾经真的真心待过您啊,您忘了曾经御书房深夜伴读,母后只为了给你做一晚甜汤,您忘了在您头疼的厉害时母后不眠不休伴您左右,为了您她特地去学的穴位按摩。您忘了曾经母后刚入宫时对您的百般依恋千般不舍吗?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亲耳听母后讲的,她现在已经死了,您真的一点情都不留恋吗?”
老皇帝纹丝不动:“小雪,你是朕和你母后的掌上明珠,朕不忍心伤害你,父皇和你母后确实已经无情了,朕现在所剩时间也不多了,朕和你母后的账等到了地下再一笔清算。现在朕需要给你四皇兄交代事情,毕竟朕只剩下他一个儿子能继承大统了。”
“父皇,父皇,您在说什么啊,二皇兄和三皇兄呢?他们在哪?四皇兄,四皇兄,你告诉我,我的两位哥哥在哪,他们在哪?”周允雪只觉得晴天霹雳,她手颤抖着去抓周允辞的衣袖,没抓稳脱落,慌张地两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不断收紧。她刚送走了自己的母后,现在四处去找她的皇兄,却听到两位皇兄出事了,为何仅仅两天,所有一切都变了?为何不过眨眼之间,这么多亲人都要离她而去?
“小雪,小诺没事,你亲哥哥无事,二皇兄,二皇兄他,他不在了,他走了,跟着大哥一起走了。”
周允雪瞬间脱力倒在地上:“你们都在说什么哪,为什么一起来骗我?你们都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父皇,父皇您告诉我,所有一切都是好好的,母后在,二皇兄在,您也一直在,你们都在和我开玩笑,是因为我以前太调皮了你们在惩罚我吗?”
永安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重重咳嗽起来,老态龙钟,这咳嗽声让张德全担心他会把肺咳出来,终于永安帝停住了咳嗽,只这一场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瘫在龙椅上半天缓不过来:“这是朕造的孽,都说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太祖打的天下,到朕的父皇守住,到了朕,却耗空了,朕把这天下交给允辞,希望你能好好守住朕的天下。”
门外内侍突然通传,说是景王来了,永安帝说了太多话,此时再也没力气,他比了个手势让周允辞和周允雪退下,张德全出去请了景王进来。周允辞站起来时腿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往前走根本不知迈哪只脚,周允雪跟在他身后,自己都迈不好脚。
门外站着一位而立的中年人,他通身的清贵气,儒雅端方,长身玉立,眉目间不笑而暖,令人如沐春风,此时一派哀愁与平静。
周允辞叫了声:“景王叔。”景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任何事。
周允辞只是笑了笑,景王又握紧了他的肩膀,低声细语:“皇侄,皇叔一直在呢。”
周允辞感激地点了点头,便出去了,一抬头却看见莫慕茗站在那,景王爷道:“我来的路上正好遇见莫侯爷,便叫他跟了我来说几句话,这几天太乱,要麻烦镇北军了。”
莫慕茗对景王告了辞,便带着周允辞就走,却见周允雪依旧失神站在那里,殿里发生的事他大部分已经知晓,现下觉得平日里不谙世事大家娇公主也有体贴人心的一面,就对周允雪道:“公主殿下,你亲哥哥现在在我那里,你要去见见他吗?宫里现在很乱,你也可以去我那里。”
周允雪无助地目光闪了闪,随即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三皇兄虽是我亲哥哥但我们平日并不来往,他性子古怪,现下我去看他只徒增他烦恼,倒不如让他一人清净清净,母后的丧事才开始办,现在又多了,多了我二皇兄,过不了多久,还有......父皇,我要待在皇宫里,再陪陪我母后,二皇兄他,他.......我在祠堂里给他祈福,希望他......他早日投个好胎,来世......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说到最后,她彻底撑不下去了,一个一个字犹如一把刀,在她五脏六腑间一刀一刀地割着,身体里不停绞着血肉,外表却毫无伤痕。
“小雪,不要怕,我和你四皇兄一直都在,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莫慕茗柔声安慰道。
周允雪重重点头,手背抹了一把脸,全是水痕。
莫慕茗带着周允辞回来时,莫弱水已经在门口焦急等着了,莫慕茗还在门外就直接大喊:“黎雯在哪?快来!”
黎雯从里间急匆匆赶来,不用问就知道叫他医治谁。
“他怎么这幅鬼样子?我看再不拉着他这就双脚都迈进鬼门关了。”
周允辞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脸色如死人般苍白,一双眼睛大睁着,毫无灵光。除了会动,简直就是一具任人摆动的尸体。
“这样子我怎么治?他又不是受伤生病,灵魂受了重创,我能干什么?”黎雯这么说着,还是立即带着周允辞进屋,给他诊脉喂药,他实在太怕周允辞在眨眼间就这具空壳就“咔嚓”一下碎了,自己也觉得这几日简直把这辈子的无助都体会了,连他当日在南疆苦苦求存,被南疆一脚踹走都没有这样无助过。他以为过完了苦日子这种深深地无力感与挫败感就不会有了,他低估了人生,低估了命运。无底洞一样,只有一次比一次更恐怖的绝望。
“治不了也要治,我父帅和母亲才走不到一年,我就这么过来了,我当时就在想,这种感觉这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更不要让我身边之人经历这种送走亲人的感觉,我终是没能如愿,我们这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经历这些?”
“哥哥,他们死了,你很难过吗?和当初送走莫帅与长公主一样难受吗?”莫弱水听言,突然问道,语气中有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比当初还要难受。”莫慕茗低声回答道,“我的父帅和母亲,都是战场杀敌的人,哪一天走了,怎样走都不足为怪,我知道他们死因真相时,很疼,伤口又裂开了的疼,可是我能理解,虽然不能接受。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理解与接受,夜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离开?当初倾尽全力救我们的楚姑娘该怎么办?二殿下,二殿下他就这么走了,他为了北燕鞠躬尽瘁,大厦将倾之际是他一力扛起,到头来还是他挑起了最后的重担,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莫慕茗声音极力压低,把所有愤懑与痛楚压在喉咙里,犹如卡着膨胀的馒头,哽的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听到褚夜阑死了的消息,莫弱水毫无波澜,周允珩死了,他为接下来的计划少了一个阻力而开心,现在听到莫慕茗用嘶哑的声音低低诉说,他后悔了。
“慕茗,慕茗,救凌旋!快去,快去救凌旋!父皇不会让她好过得,救她,让她快回南越!”周允辞一个激灵,灵魂归窍,他急促地叫道,就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