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高中是重点高中,每年特招的名额都很少,门槛也高,所以特招生的群体在实验并不庞大。高一年级将近一千八百人,只有不到二十个美术生,还是今年扩招的成果。整个画室加起来就五十四个学生,高夏基本认全了。
高二姓赵的……
会是谁呢?
去学子书社的路上,高夏一直在想这事,以至于完全没听见罗玮在旁边说了些什么。
罗玮问话屡屡得不到回应终于怒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高夏坦诚地回答:“没有。”
罗玮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笑了,“你脑子整天想什么呢?”
“我要想的可多了,比如这期《知音漫客》更了没有,比如一会要不要买瓶酸奶,再比如你说那个姓赵的到底是谁。”
这句话重点实在过于明晰,一下就被罗玮挑了出来,“还想这事呢。你对宋同学会不会太上心了?再这样我真的要怀疑你了。”
“谁还没有点八卦之魂啊,”高夏说,“别人也就算了,你不是说是我们画室的吗。我就挺好奇的,平常一个个都骄傲的跟那不低头的天鹅似的,到底是哪位还来主动追求学弟了。反差这东西,不向来是最吸引人关注的东西之一么。”
说话间就到了学子书社。
下课刚五分钟,大家此刻都奔跑在通往食堂的路上,书社里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很是清净。
一进门高夏就吓了一跳,深感世界真的很小,人经不起念叨。
宋不周手里抱着两本练习册站在期刊区,正拿着本红封的《三联生活周刊》翻看。刁一凡跟班似的在一边晃悠,也装模作样地端着本《中国经济周刊》,不过很明显是看不进去,余光东张西望,活像个做贼的。
所以高夏跟罗玮来了,他当然也发现了。
但书社是肃静的地方,不能喊不能叫,刁一凡摆了半天手没被看见,急得原地直跳。
宋不周很快注意到他在一边张牙舞爪,“你怎么了?”
“高夏跟罗玮来了,我跟她们打个招呼。”
宋不周顺着刁一凡目光所向望去,看见高夏上身伏在收银台上,跟老板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不周问:“他们干嘛呢?”
“买漫客呢,”刁一凡答,“你八成不知道,咱们学校领导下了命令的,学校里的书店不能卖娱乐刊物,漫客也被‘禁’了。”
宋不周觉得有趣:“我确实不知道。”
“正常,你不买上哪知道去。不过你别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板自己偷偷卖,只供给常客,有暗号的。”刁一凡指指高夏,“喏,那就是常客。”
常客这会已经跟老板交易完毕,手里提着个黑色塑料袋,正专心致志地吃一根棒棒糖,对同学的注视浑然不觉。
罗玮意图拉着她进去买练习册,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不进去了,你帮我拿一本数学‘五三’,再拿个地理图册。我提着袋子呢,还黑色的,进去有偷书嫌疑。”
一堆歪理,罗玮心想,直接说你懒得了。
她吐了下舌头转身去了教辅区,留下高夏自己倚着门玻璃站着。
没一会儿高夏就听到脚步声渐近,她挺惊讶地说了句:“你这么快就回……”
回头看见的却是宋不周。
还有被他完全挡在身后只露出一条胳膊的刁一凡。
“你们啊,”高夏有点尴尬,“我以为罗玮呢。真巧哈。”
刁一凡撇嘴:“巧什么巧啊,我叫你半天,你都没注意。”
“你叫我了?没听见啊。”
“咱俩这交情还用出声么?没点心电感应么?”
高夏嫌弃地说:“谁跟你心电感应啊。”她余光瞟了一下旁边一声不吭的宋不周,琢磨着搭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把头扭到一边。
搭讪太难了,高夏想,简直是人生修行。
没想到这位兄弟竟然主动开了口,他看一眼高夏提着的塑料袋,问:“《知音漫客》?”
“嗯,”高夏神秘地说,“别说出去哦。”
宋不周说:“保守秘密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可能需要点封口费。”
“封口费?”
高夏跟刁一凡同时扬起了眉毛。
宋不周认真地说:“嗯,看完得借给我才行。”
高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啊,就这样啊。这要是换了刁一凡,肯定要狠狠敲我一笔。”
刁一凡在一旁做了个鬼脸。
“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可等着看了。”
高夏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宋不周客气地道别:“那我们先走了。”
高夏点头,“嗯,拜拜。”
回教室的路上刁一凡问宋不周:“没想到你还喜欢看漫画啊。”
“以前不喜欢,”宋不周说,“现在想培养点艺术细胞。”
“你们这种学霸整天嫌自己不够优秀,学习好还不够,整天想着全面发展,不累么。”
“挺累的,”宋不周笑笑说,“所以我决定把‘德’先放一放。”
刁一凡没听懂:“怎么放?”
“这个简单,把帮助班长提高成绩这一项从我的任务里划掉就行了。”
刁一凡还没彻底习惯班长这个身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宋不周是在说他,还附和着:“就是呗,管自己就行了。”
宋不周嘴角扬起:“是,班长说的有道理。”
“那是,我一向有道理……欸等会,我们说好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晚自习的时候,分宿舍的表格发到了各班。
文理分科之后,几乎每个班级都有很大的人员变动,文科班尤甚。宿舍还按照原来的班级住着,这显然不利于管理。
更不利于以宿舍内务问题为由扣班主任的工资。
这事本来开学就该解决了,可偏偏宿舍管理办是整个实验高中办事最为拖沓的部门,硬生生拖到了现在,让学生们遭受占用午间休息时间搬宿舍之苦。
这事上高夏沾着罗玮的光,享了一把福——为了让罗玮有更好的学习环境,罗妈妈选择掏大价钱让女儿住单人间。但宿舍一向是各种怪谈的发源地,罗玮一个外刚内柔的弱女子不敢自己住,便拉上高夏当舍友。
单人间作为宿舍的天字一号房,自然是不受班级变动影响的。
所以在全班都去抢着看表格的时候,单人间两姐妹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一个写题一个看漫画。
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高夏用力地合上漫客,长叹一句:“这玩意怎么这么薄啊。”
罗玮隔空丢过来一本《现代汉语词典》,“这个厚,你看这个。”
“这个?”高夏把脑袋垫在上面,“垫着睡觉还行。你记不记得周茂了?初中我俩同桌的时候,他老拿词典垫着睡觉,呼噜打的可响了。”
罗玮头也不抬,“记得啊,他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漫画,老陈办公室里,光没收的他的漫画书就一人高了。”
“初中真好,还有同桌。实验这都什么破规矩啊,非要单人单桌。”高夏感慨道:“我那些跟同桌分享漫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咯。”
罗玮慢慢把头从题海里抬起来,眉飞色舞地说:“不能跟同桌分享,你可以跟前桌分享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高夏听完浑身起鸡皮疙瘩。
自从被罗玮撞见宋不周主动跟自己说话之后,这人说话就总是特别欠打。
刁一凡看完了表格从人群里钻出来,到座位刚好听个不全乎的尾音,好事地问道:“同桌?什么同桌?”
“我们俩说,咱们学校为什么不让安排同桌。”高夏说。
“这你们俩能讨论出个什么来,”刁一凡得意地说,“你得问小爷我啊。”
高夏好奇心作祟,就让他占着一时的嘴上便宜,“那刁小爷,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刁一凡听不得好话,立刻眉开眼笑地开始讲,“这得从万恶的起源——校规开始讲起,不有一条是‘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么,所以过去的规定是男女生不能同桌。结果前几年学校抓到有两个男生交往过密,就干脆把同桌这玩意给禁了。这事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高夏“哇哦”了一声,心想为了禁止早恋,这事实验是干得出来的。
说起整治早恋的力度,实验高中在全市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教务处的一众老师在挖掘蛛丝马迹方面的能力不亚于八卦周刊的记者,基本上是一抓一个准,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另外那百分之十,估计也是打死不承认的。
透过窗户看着走廊里拿着书偷偷腻歪的情侣,高夏心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早恋这种事,哪是管得住的。
宋不周的身影就是这会儿从窗前略过的。
高夏就这么看着他穿过了大半个班级回到座位,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什么是走路带风,这就是了。
宋不周身上的味道顺着这股小风飘进高夏的鼻子里,是很淡的柔顺剂的味道。
干净的味道。
高夏伸脚去踢宋不周的椅子,右手则把杂志夹在地理图册里递了过去,低声说:“欸,漫客,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