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茉很少来店里,店中诸人拿捏不准新家主的个性,有人私下向掌柜赵卓打听,赵卓只是摇头,“打听这个做什么,好好干你们活儿就是了,家主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不相干的事儿,少管。”
他背着手,走了一圈就上了楼。
众人看着他背影,只觉得他高不可攀,一点儿也不像掌柜,倒是像官员。店里的众人虽然敬佩他,但是却不喜他。
这赵卓原本是个秀才,进京城考试时已经三十有七,家中孩子都长大了,可心中却一片赤诚,想要当官,为民请命。可惜时运不济,屡试不第。
那年,他进京赶考,遇到盗贼,资财尽数被盗,叶樵仗义助人,帮他垫付旅舍费用,还出钱资助他进京赶考。
可惜,赵卓还没有当上官,就想要指点江山,在考卷上怒陈当朝粮官的腐败,和政策的过于宽松,洋洋洒洒几千字,写得酣畅。
结果,不仅没有中举,连秀才都不是了。他落拓至极,走到一家包子铺,看着包子垂涎欲滴,当时还是七岁的叶良茉,扯着叶樵的衣裳,要父亲买给他。
再遇故人,天壤之别。但叶樵待他如旧,还让他到叶家店铺当账房先生,恩情形同再造。
叶樵弥留之际,特意叮嘱过钱通和赵卓,要多多辅佐叶良茉,一旦他不在了,叶良茉就靠他们支持了。
此时,赵卓坐在叶良茉对面,她脊背笔直,正专心地看着账本,偶尔和他说几句话时,会忍不住捂着嘴打哈欠。
他看着叶良茉,其实心中也同样拿捏不准,在如今的叶良茉心中,叶家究竟是何种地位?她是在意叶家,还是不在意叶家?
“赵叔,”她看着他,忽然喊了声,她声音与当年很不相同,但是这一声呼唤,还是令赵卓眼眶一热,他颤了下,站起来,“大小姐……”
叶良茉合上账本,问道:“赵叔,你觉得李利其人如何?”
他愣了下,回答得中规中矩,“李利虽然有江湖习气,不过为人豪爽侠义,皆有他的朋友……”
叶良茉手指敲着桌沿儿,眼中没有丝毫内容,令人觉得深浅难测,低声呢喃道:“靠得住吗?”
赵卓正要说话,却见外面吵吵囔囔的,似乎有人在闹事儿。
叶良茉凑到窗口一看,道,“赵叔,你身体不好,在楼上待着别下去,我出去看看。”
几十个人围着店门,外层是驻足看热闹的行人。
带头的人拽出一个精瘦的男子,那男子踉跄了一下,哆哆嗦嗦站稳,气愤地吼道:“你们店里卖的米以旧充好,你们还我银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霍七,当初他差点烧了仓库,而被父亲赶走,难道是故意找茬来了?
她顿住脚步,觉得有些蹊跷。
她在楼上听了会儿,想要先看看情况再说。仔细扫视着人群,却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人,应该是暗中煽动的人。
她想了想,吩咐李运从后门出去,找官府的人来。
钱通、秦正站在门口,虽然知道他是故意闹事,也只得好脾气的劝说。
秦叔拦着他们,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拿出那人的粮食袋子,问道:“霍七,你说我们以旧充好,你有证据证明吗?”
带头人冷笑了一声,将米袋子丢到地上。“这就是证据。”
霍七拿起米袋,走到看热闹的妇人那儿,问道,“大娘,您会区分陈米、新米吗?”
那妇人点点头,抓起来捻一捻,她仔细分辨一番,点点头道,“有陈米,是混着的。”
又问了几个也是如此回答。围观的人见此,议论纷纷。
“叶家竟然会做这种事儿!以后再也不来他们家买米了。”
“这不是骗人吗?”
“其他米肯定也有掺着卖的。”
“看到了吗?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带头的人转身看着钱通,讥讽道,“叶家自诩积善之家,背地里却掺杂陈米,以次充好……”
钱通脸色阴沉,快步走过去,掏出一把来,用手搓一搓,手中便沾了白,果然掺着旧米,他皱了皱眉,无法反驳。
秦叔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也是一沉,这可怎么办才好?若是坐实了这件事儿,叶家的声誉可就毁了!
叶良茉在楼梯那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叶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连钱通都看不出问题,可见这次真的不好对付。
秦叔叹口气,无奈道:“既然我无力解决,那就请这位大哥跟我们一起去官府吧。”
一听官府,有些人畏惧了,他们只是借此沾点便宜,万一去了官府,事情暴露,可是要坐牢的。
带头人见他们退缩,急忙吼道,“官府?你当我们傻啦?你们官商勾结,去了我们不得脱层皮?我们要你关门大吉!我们要讨回公道。”
在这个人的起哄下,刚刚平息的人群又开始暴动。“讨回公道!讨回公道!”
“大家放心!”秦叔伸出手,试图安抚再次激动起来的人们,喊道,“我们要是错了,肯定会赔偿,但是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坚决不认。这位大哥,您……”
人们再次被煽动,其中有人抄起手边的石子砸了过来。有了第一块,便有了第二块、第三块……
叶良茉眼疾手快,一把拉开秦叔,石子重重在上门板上,发出巨响。叶良茉气愤地盯着人群,转身进店。
这时,带头人嘲讽道,“叶家家主怎么刚出来,就回去啦?是害怕啦?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谁知叶良茉根本没有要跑,拿起墙边的笤帚,用力砸在门板上,响声令他们暂时安静了下来,“刚才谁扔的?出来!谁扔的石头,给我出来!”
周围人面面相觑,竟然无人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