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沧涯大闹了客舍。步真真受伤、花竹挽羞怒而去,午乾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他忽然发现,花竹挽的话虽然有些偏颇,有些夸大其词,但是那些话并非都是她的猜疑嫉妒、空穴来风。
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有些忽略她了。而且,因为这天下初定,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时候午乾也想陪陪花竹挽,但又觉得,似乎有很多比她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至于花竹挽,午乾觉得她会一直在那里等着自己,而且,以她的个性,大大咧咧的,应该也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黏着男人,可是他偏偏忽略了,花竹挽孤零零一个人走进这深宫大内,也会感到畏惧和凄惶。
更重要的人,午乾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嫌弃过花竹挽的不拘小节、不遵礼数。当年在四王爷府,她不要名分、快意恩仇,午乾很喜欢,觉得这个女人不会给自己增加负担。可是现在,他却隐隐有些担心花竹挽不似那些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大家闺秀,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露怯丢脸。
自己是个男人,要体贴和保护女人,可是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啊。午乾心中暗想,就忽然萌生出马上见到花竹挽,向她解释清楚的念头。
陆月明得知午乾吐血病倒后,星夜赶来服侍他的。可是他才刚刚赶到百度阁,就遇到午乾正在跟金吾卫发脾气。他要连夜去见花竹挽。金吾卫担心皇上的身体,也担心皇上的安全,自然是不同意的。午乾面无表情地道:“朕是你们的主子,不是你们的犯人!”
这话真是太诛心了。几个金吾卫都不敢再说话了。陆月明见此情况,只得点头答应。午乾自从登上帝位,脾气越来越跋扈。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有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金吾卫再坚持下去,只能搞得君臣反目。
不过,即使是答应了午乾去见花竹挽,随侍护卫的人当然也是不会少的。陆月明这次赶来,又带了几名金吾卫,午乾身边的金吾卫达到了8个人,再加上陆月明,若是还护不得午乾周全,那也真是不用活着了。
陆月明安排了两个金吾卫留守在客舍,防备有人趁客舍没人过来动手脚,又派了四个金吾卫四散开来做暗哨。自己带着另外两个金吾卫跟随在午乾的身边。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难免动静大了些。
上官祁武功过人,早就发现有人接近。所以他刚刚与花竹挽的对话,完全就是在演一场戏。他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把花竹挽的话打断,根本就是想让在不远处偷听的午乾误会,以为他和花竹挽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而上官祁诡计,竟然得逞了。午乾看着花竹挽与另一个年轻男子相伴着离去,只觉得山间的夜风刺骨般寒冷,让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他如一座雕像般矗立在夜色中,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动。陆月明心中绷得紧紧的,他轻轻伸出手,扶住午乾道:“皇上,天都快亮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午乾问,语气中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落寞与茫然。陆月明吓坏了,壮着胆子摸了摸午乾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可是皇上说起话来为什么显得很糊涂的样子呢?
午乾注意到陆月明紧张担忧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他午乾英明一世,连天下都唾手可得,怎么会被一个女人搞得如此心烦意乱?他努力握紧拳头,挥了挥道:“是该回了,整队,我们回宫。”
“回宫?”饶是陆月明服侍午乾多年,知道他行事素来天马行空,但也被午乾这一句“回宫”给吓着了。
之前,不管不顾地就要来百度阁。现在,事情还没有个眉目就要走?再说,这人才刚刚吐了血、受了伤,正是应该在百度阁让云行耀给好好调理调理的,为什么急着要走?就算真的要走,最起码也得等天亮吧?这人现在骑不了马,还不得等大家给他准备一个安逸的马车吗?
陆月明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午乾已经冷然地道:“除了‘遵旨’,什么也不许说。”
“这……”陆月明为难死了。他借着暗淡的星光,打量了一下午乾泛着青灰的脸色,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今天皇上就是砍了臣的头,臣也得说。皇上的身体现在根本就不适合挪动,再说,这急切之间,上哪儿去找马车啊?回到京城,又上哪儿去找云长老那样的好医生?”
“朕说的,是圣旨。”午乾不动声色。陆月明傻了,抗旨不遵那可是死罪。他就算是从皇上潜邸里出来的亲信,也不敢这么做。
“可是,你的身体,能骑马吗?”陆月明鼓足勇气仗义执言。
午乾微微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让金吾卫带朕乘马就是。”
陆月明望着午乾幽深得仿佛不见底寒潭般的眼眸,不敢再讲什么条件,只好点头道:“金吾卫他们武功虽高,照顾人却不是好手,还是我带着皇上骑马吧。”
午乾却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不行。”
陆月明愕然,难道自己是被嫌弃了吗?不应该啊!
午乾见陆月明一副心虚的样子,微微一哂道:“看你那个德行。朕没打算杀你,也没打算没收你的家产把你扔进大狱。朕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让你去做。”
“更重要的事?”陆月明皱起眉头,不悦地说:“还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午乾声音不高,但是不容置疑地道:“花竹挽,她离夫私逃在先、与别的男人关系牵扯不清在后。这样的女人,朕怎么能放心把她留在百度阁?你留下来盯着她。”
陆月明:……
花竹挽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竟然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她心想,这个身体果然有点弱,折腾了两天就要生病的样子,以后还是得好好练练武功才行啊。可怜,她并不知道,她其实是被人念叨了,也不知道,这一夜之后,她与午乾之间会平添多少波澜。
第二天一早,花竹挽起床后,便去了客舍找午乾。她想跟他谈谈。可是,入目的竟然是空空荡荡的院落,连圈养在后院的马匹也不见了!
午乾竟然连夜走了?花竹挽说不好自己心中是喜是忧。不过,她正愁不知如何开口,现在不用说了,也好。花竹挽想了想,便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走了更好!她就可以安安生生地在百度阁住下去了。
午乾拖着病体,被金吾卫扶在马上,还不敢快跑,只得跑一会儿歇一会儿的,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时分回到了京城。
回宫之后,金吾卫立即帮午乾宣了太医。可惜,宫里的这些太医,医术远不如云行耀,所以只能是服药慢慢调理,一时半会儿,午乾的内伤既不会继续恶化,也难以迅速恢复。但是,午乾不愿意让满朝大臣们知晓自己的真实状况,严厉地下了封口令,要求随他出行的金吾卫谁也不许乱说话。
而陆月明,午乾给出的公开理由是外出公干了,连陪同午乾去了百度阁的那些金吾卫,也不知道御前侍卫统领大人究竟去了何处。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继续过了下去。直到有一天,一群远方来中洲的客人,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南安国边上的另一个小国——南诏国,派了使节团进京了。他们这次进京只有一个目的,送他们最尊贵美丽的公主来成亲。至于嫁给谁?南诏国自说自话,选定了一国天子、皇帝午乾。
当午乾接到鸿胪寺的报告的时候,正在后花园里品茶,心神激荡之下,竟被滚热的开水烫了一下,吓得太监们连声喊叫,要请太医、要调金吾卫来护驾。
鸿胪寺的主事们,虽然也同样不高兴、不愿意、不知所措,但是还是尽量详细地向代表团讲了天子脚下的规矩,又嘱咐他们更衣用膳后,先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南诏国的那一群人,不是不懂中洲国的规矩,而是根本并打算守中洲国的规矩。鸿胪寺的主事们刚刚进宫去报信,有一个容貌艳丽、身材火辣的女子,便一个人都没带,悄悄溜出了会馆。也许是漂亮的女人好办事,她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洲话一路走一路打听,不过半个时辰就溜达到了皇宫的门口。然后,这个女子竟然掏出了南诏国公主的印信,求见中洲国皇帝午乾。
午乾此时还在皇宫后花园里,冷着一张脸跟鸿胪寺的主事们发脾气。这是什么道理,小小一个南诏国,说和亲就要和亲、说送嫁就要送嫁?而且,居然指着名字要嫁给他?难道一国之君,就像小白菜一样不值钱,想嫁就嫁吗?
再者,中洲国是有皇后的,姓花名竹挽。午乾一天没有下旨休她,一天没有下旨和离,花竹挽的皇后位就是稳稳的。可是,南诏国明知中洲上国有皇后,还把女儿嫁过来想要当正妻,难道是想替他午氏皇族当了这个家吗?这真是岂有此理!
遇到这样的使团,鸿胪寺就应该直接把他们给顶回去,让他们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再说,怎么可以就这样接下了他们的国书?
午乾薄唇轻启,淡淡地用文绉绉的词句,把上面这一层意思说出来后,鸿胪寺主事和副主事,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上。兹事体大、丧权辱国,他们的脑袋搞不好可就要搬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御前侍卫从前边飞奔而来,大汗淋漓地跑到午乾面前,跪在地上道:“皇上,不好了,有一个自称是南诏国公主的女人,自己跑到宫门前,叩阙要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