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吴否便整顿军队出城,向邬宁进发。这三天,吴否依照殷筱尘的描述,派兵在周边的山林中搜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辰军的影子,只在一个块山上平地,发现了大部队留下的痕迹,猜测辰军已经撤退了,只有作罢。有道是兵贵神速,可吴否等已经耽误了十天在这临城之中了,再不出兵,恐黄花菜也凉了。
商量一番,言韶南让吴否先带兵前去邬宁。邬宁距离临城算是最近的了,想来独孤禛的队伍也是向那里退的。然后言韶南因为自身身体缘由,短期之内不能再经受长途跋涉了,就留守临城,作为后方支援,并修书两封:
一送到武陵郡命苌乾暂停城内一切与外界的商业往来,让乌月国与辰国来的客商,全部赶到郊区暂住,城中戒严,并将一切事务先交给少史,尽快前往淳安替他总理大局;二送到淳安贤王府命代管的少史随时迎接苌乾接替淳安,乃至南境的一切事务。
然后,就是休息休息,还有静候佳音……言韶南确是没事可做的,只有被殷筱尘来回折腾来折腾去。几天下去,饭倒是没有多吃,药喝了不少。自诩身上一尘不染的言韶南,身上满是药味,味道还很苦涩,天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倒是不错,面色红润了不少,恢复在宫中的气色了。
中午,没有想象中的艳阳天,临城又开始下雨了,天色还不算太暗淡,但是在桌上还是燃了几台灯,言韶南端坐于窗边的书桌后,桌上放了几封未拆开的信,他的手上正拿了一封来看。
这是吴否的来信,上面正写了战况,说是很顺利。
他大意是说——万万没想到,辰军就只是想要撤退一般,掩饰着,边战边退。本想要好好酣战一番,这般如此,好无意思。
——这一封信写得没有一句是工工整整的文雅句子,只最后附的“请殿下安”四字看起来倒是庄重。
言韶南看到这里时,不禁一笑:这写封信,还一篇口水话,还是儒将呢!倒像是一个莽子。
想到这里,便摆好笔墨纸砚,提笔沉吟了一番,打趣地写道:“血流成河,马革裹尸,这般意趣,卿真可乃一不拘小节之人耳…………”
将回信封好后,放在一旁,又拿起了一封。这是从锦霖城传来的,是王上的密信,不过只是战况如何云云,言韶南也是按照以前的回信那样,将现在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写上去。
当信件等处理完后,他伸了伸懒腰,转头看向了窗外。窗外仍旧下着雨,倾盆而下,将外面的枝叶都打的直不起腰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了雨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他起身朝门口走去,顺便拿了一件披风给自己套上了。门开,殷筱尘走进,边走边说着:“外面雨真是大。”说着还拍了拍膝前被雨水浸湿了的裙子,裙摆都被地上的污水给沾染地有些脏了。
“那你怎么还出去了一趟?”
“没什么事,去看了看厨房那边要准备什么吃的。”
“你不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我只是怕你不放心其他人过手的东西,我也不放心。没事儿,刚刚还去偷了个嘴呢!”说罢便像一只偷了嘴的馋猫一般笑了笑。
哼~
言韶南笑着哼了一声:“瞧你那点儿出息。这种事儿便是不必说出来的。”
“这不就哄了殿下开心了吗?”
“调皮。”
这时从外面吹进来了一股过堂风,窗子忽的被吹开,来回呼扇着,笑归笑,殷筱尘还是赶忙关上门,然后快走几步关上了窗户。
“诶?”殷筱尘看见桌上的信件,好奇的问道:“这是……”
“吴否前线发来捷报了。”
“那么快要回去了?”
“可以这么说。”
言韶南走到了软塌前坐下,搓了搓手,接着道:“临城太过阴湿,现下是夏日,却想要燃个炭炉了。同是南境,武陵于我更像是仙境呢!但是呢,战事一结束,就要回锦霖了,恐怕小数年的都出不来了。”
“殿下回去后就要娶亲了吧,想想这个,不会高兴吗?”
“娶亲什么的都是幌子。”他自说自话般,然后无奈地冷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殷筱尘,想她的聪明与阅历应该知道明白自己说的事情,于是继续说道:“只是为了约束我的,我其实心里,就是,不太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又看着殷筱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赶忙补充道:“我说这些无意让你担心难过,就是回去之后难以发泄了,借着这枇杷叶伴雨声的景,抒发一下,别太在意。嗯……以后不说此等丧气之辞了。”
殷筱尘也不是不愿意去听,只是心里对于面前这个男子有太多的期望,听他嘴里脱口出的丧气话,却让她失望更甚,伤心可怜的紧。但是她知道言韶南说的是真心话,这个世上的真话太难得了,就立马觉得脸上的表情不对劲,心下莫名羞愧与尴尬。
就这样谁也没有再说话,言韶南最后咳嗽了一声:“你以后准备如何?一身男装走天下?”
“嗯……暂时还不想,太乱了。暂时先在殿下你这里受一段时间庇佑吧!我也不想父亲与那边将我捉回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将你的秘密让那边知道的。”
“算算时日,锦霖的府邸现下可能已经修整完了,我想着府内正缺一名医师,但是你女子之身,在锦霖怕站不住脚。便……作我身旁侍候如何?”
“看样子主子娘娘的我是奢求不起了,就这样吧。”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话,外面的雨又渐渐停了,殷筱尘估摸着吃饭的时辰也到了,想要去换身干净衣服来。言韶南就托她将桌上新封的几封信件顺路交给凌。殷筱尘应了,拿着信出了门。
这间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
不!其实并没有。窗外大雨又停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水从屋檐处滴落下来,落在枝叶上,溶在泥土里。除此之外,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窗外几个黑影闪过,沿着墙壁穿过丛丛植物时,雨水水滴还没落下,就被一个个的人影截住,打湿了黑色的衣服。
接下来窗户打开,一阵凉爽的风吹入室内,紧接着就有人影闪入。言韶南一惊,看到来者手持大刀,掩面黑衣,心中顿觉不善,立马起身,几步到百宝架前,拿起搁放在空格中的一支精致匕首。而那黑衣人见到他却是一愣,但是没过多久,突然想起来,冲着他砍来。言韶南转身一挡,恰恰挡了后面迎来的一刀。那一刀砍在了匕首刀鞘上一颗指姆大的红色宝石,宝石圆滑的表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时迟那时快,言韶南将匕首抽出,直直刺向来者颈项处。谁知那人一偏头,躲了过去,并快速稍微收回刀来,再做后招。言韶南于是沿着百宝架向右边一转身,那刀劈在了架子上,将上面的瓷瓶劈碎。那人没有迟疑,就着这个动作向右横斩过来。言韶南下意识蹲了下来,将匕首狠狠扎入其大腿。那人的刀砍在柱子上,嵌在了里头,那人手又暂时空不出来,只觉得大腿疼痛,一时无力,朝地下跪倒下来。
旁边的人也没有闲着,从四方围冲着过来。言韶南一手用匕首快速解决了倒下来的人,然后接住了被他拉出柱子掉下来的刀。他几个闪身,手腕灵活的转动着,巧妙地接住了来者的攻势,借力卸力,借力打力。在他的手中,笨重的刀顿时无骨一般,来者的刀剑之势一被接下,便会化为一滩水般的无力,然后不知为何他们自己的刀剑最后朝向的都是自己的身体。正因要到达如此的效果,他手上一直收着力道,怕这样错误地使刀会伤了自己的筋骨。
最后这些人纷纷倒下,言韶南转身看过去,几个人已经失血过多了,有一个在地上痛苦的折腾着。
心中这样想着:当时太紧急,太匆忙,没有想过要留下活口,幸好还有一个活着。于是他将刀仍在了一旁,朝着那个人走过去。他的头上,手心处已经渗出了汗,气息有些紊乱,喘了几口气后,蹲了下来将黑衣人的遮面取下,看看他的伤口:
伤的是声部,还能活一会儿。
“我问你答。你是不是……辰国派来的?”
那人呜呜的,像是在点头。
又问:“杀我?”
那人还是呜呜,稍稍摆了摆头。
“抓我?”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