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这匣子首饰至多能当个四五百两,没想到竟当了整整一千两。”楚星雨将银票揣进怀中,有些困惑地对云儿道。
反正首饰已经当了,云儿虽然心有不安,可是见得了这么多银钱,心中却也欢喜,笑着道:“能当这么多钱是好事,小姐您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楚星雨回头瞟了眼‘风瑞轩’的招牌,当初之所以选择这家当铺便是因为知道这家当铺背后势力非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那掌柜的也都是鉴宝无数。自己自是没有那掌柜的眼力,可好歹前世也是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人,再加之这韩淑清送来的首饰,楚星雨可不觉得会价值千两。
可是正如云儿所说,能多当些钱是好事,眼下自己最缺的便是钱了!待了却了此间的事,带着云儿一同回马家胡同安身立命样样可都离不开钱!再说了,眼下自己已经什么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还怕这风瑞轩图谋什么吗?!如此想罢,楚星雨也一扫心中的担忧,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风瑞轩’招牌,笑着道:“走,我们先去福云楼吃桂花糕。”
“嗯。”云儿笑着点了点头。
风瑞轩二楼,一紫衣公子立于窗前,一手轻轻推开雕花木窗,露出一条缝来。
“小侯爷,按您的吩咐,典当了一千两银子。”掌柜将一匣子首饰放到桌上,躬身说道。
紫衣公子收回目光,轻合上窗,转过身来,正是莱阳侯府的二公子,来相润。
“这是一千两,你入账吧!”来相润说罢,身边的小厮便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到掌柜的身前。
掌柜的虽然满心的疑惑不解,可是却也深知立身处世之道,接过银票,道了声“是。”
“你下去吧!”来相润坐下后,边随手打开匣子,边道。
“是。”掌柜应声后离去。
“小侯爷,您为什么要出一千两买这匣首饰,慕星实在不明白。”待掌柜离去后,那小厮上前一步道。
或许是因为那个眼神,或许是因为那神情,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人!来相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只是这抹笑意太淡太浅,显得悲凉而又单薄,让那原本如切如磋的俊美面容上多了一份难以消弭的落寞。
来相润从匣子中取出一支珠钗又丢了回去,站起来朝外走去,似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明白吗?其实,我也不明白。”声音透着一丝无力的苍白。
慕星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来相润离去,急忙追问道:“那这匣子还要吗?”
“赏你了。”来相润头也不回地答道。
楚星雨与云儿两人一路欢快地边走边看,原本一盏茶的路程,两人硬生生地走了一炷香方才到。
福云楼价格不菲,加之又时间尚早,所以店内并没有什么人。
“这福云楼不仅桂花糕做的好,那八宝饭也是一绝,还有小酥肉也超级美味。”楚星雨一脚踏进店内,边兴致勃勃地和云儿说道。
那小二听了楚星雨的夸奖,脸上的笑意更浓,将抹布搭在肩上一步上前,道:“客官可真是有品味之人,来,楼上请。”
楚星雨点头回礼后,便领着云儿跟在小二身后朝楼上走去。
“不过,福云楼最绝的可不仅仅是吃食!”楚星雨边走边眉飞色舞地说道。
“那是什么?”云儿好奇地问道。
“点上一壶碧螺春,赏一赏后山的风景。”楚星雨回答道。
店小二领着二人走到了一处靠窗的桌子旁,做出请的手势,说道:“二位客官请。”
“就按我刚刚说的来一份吧。”楚星雨坐下后望着小二道。
“好叻,桂花糕、八宝饭、小酥肉,再加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客官稍等。”小二重复道后,转身下楼。
“云儿,你也坐吧!”楚星雨扭头对站在身后的云儿笑着道,只是,尾音处笑容便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昨儿刚得罪的彻底,今儿出门便碰上了,楚星雨瞅着坐在斜后方的颜明阳一个头两个大。
楚星雨想要撇过头去,直接装作没有看到,可是对上那双犀利的简直可以射出刀子的眼睛来,若现在回头岂不是显得心虚。
楚星雨向来自认为并非莽撞之人,可亦不是胆小怕事的主儿,更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罢了,谁怕谁?!
楚星雨选择直接忽视对面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中的不善,摆出一个得体大方的笑容,扬起手臂打招呼道:“世子殿下,好巧啊!你也在这吃饭啊!”瞅着颜明阳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楚星雨善心大发,“要不一起?”
只是楚星雨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颜明阳竟是这个反应。
只见那颜明阳听了楚星雨的话后,眼中的不善顿时实化成了嫌弃厌恶与不屑,重重地放下筷子,冷哼一声后拂袖离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楚星雨。
“莫名其妙。”楚星雨咕哝了一句后,又招呼云儿坐下。
“从这儿看风景,最是赏心悦目了。”楚星雨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推开窗子对云儿道。
从窗户朝外望去,蓝天白云,古树参天,远处的群山高耸入云,颇为壮观。
“真的好漂亮啊!”云儿长大了嘴巴感叹道,“小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楚星雨暗暗捏了捏拳头,心道果然不能粗心大意,差点露馅了。
“啊,”楚星雨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小二端着红木托盘上来,将菜摆放到桌上后笑着道:“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尝尝这个,还有这个,”楚星雨将桂花糕和小酥肉推到云儿面前道。
云儿夹了块桂花糕送入嘴中,“太好吃了,小姐你也尝一块。”
“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桌上的饭菜便被席卷一空,云儿半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道:“真的是太饱了,小姐,我们待会儿去哪儿?”
楚星雨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握着杯盖,道:“吃喝玩乐。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了,那接下来就该玩和乐了。”
云儿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地道:“玩乐?去什么地方玩乐?”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啦!”楚星雨将茶杯放到桌上,起身道。
“小姐等等我。”云儿见楚星雨朝楼下走去,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云儿望着那硕大的鎏金招牌,满脸担忧不安地道。
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月楼’三个字愈发显得恢弘大气,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楼。
其实不是云儿胆小怕事,而是这明月楼确实是个是非之处,毕竟这明月楼并不是普通的茶楼,还干着青楼勾栏与赌坊的营生。
只是此处的赌与那寻常赌坊中的赌不同,此处虽以赌为生,却也讲究个‘雅’,比方说寻常赌坊中赌得不外乎就是骰子、马吊、牌九之类的,而明月楼中却只有一种赌法,那便是投壶。
所以明月楼虽然是家赌坊,可是却也有许多名门闺秀前来玩乐,毕竟来此处投壶的大多是世家公子青年才俊。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明月楼的青楼勾栏与赌坊并不设在一处。
眼下,楚星雨带着云儿来的便是明月楼的赌坊。
“来了,自然是要进的。”楚星雨望向门内道,说罢,大步走了进去。
云儿见状,咬了咬牙跟了上来。
刚一进门,便有一模样颇为端正的门童迎了上了,道:“小姐,是投还是赏?”
这进明月楼的有两类人,一类是赏,也就是包个雅间坐下来,欣赏别人投壶,当然也可以压注,赔率是一赔二,也就是压注后若投壶之人没有中,便要按压注之人所压银钱的两倍来赔;若是投壶之人投中了,这所压之钱便全部赔给投壶之人。当然不论输赢,明月楼都是会按比例提取抽成。
而投,顾名思义也就是进来投壶的,那便直接等候入场便可。
虽然很少有小姐投壶,可是按着规矩还是得问上一问。
“既赏也投。”楚星雨道。
门童有些许惊讶,不由地侧身瞟了楚星雨一眼,可是很快又恢复如初,神色淡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那我先带小姐去雅间吧!”
二人随着门童走过长长的走廊,绕过庭院流水,来到了明月楼主楼第二层的丙字号三房。
雅间的窗户比平常房间内的窗户要大上许多,靠着窗户处有一个桌子,楚星雨与云儿刚进入雅间,便有婢女端着茶水点心进来了。
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可以将院中的景物尽收眼底。
院子正中间的空场地摆放着焚香、屏风以及一把铁壶,而墙边竟摆放着青铜编钟,一着水青色纱裙的妙龄女子正一手执锤一手握棒敲打着编钟,演奏出古乐铮铮。
一身长如玉的蓝衫公子站在院中,手握木矢,轻风拂过吹动身后的流苏,果真风雅之极。
“云儿,你且在这儿吃吃茶,我先去赢点零花钱。”楚星雨望着云儿道。
来这明月楼的都是风雅之士,即便骨子里不是,可面子上却也要装出一副风雅气度来,而如楚星雨这般大剌剌地将目的说出来的,那门童却是头一次见,不由得又多看了楚星雨两眼。
“劳烦带路。”楚星雨转身对门童道。
那门童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心中诧异,不过神情却不变,听了楚星雨的话,侧过身来,做出请的手势道:“小姐,请跟我来。”
出了房间,往右转,顺着长长地走廊一直前行,虽然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这条走廊却似乎没有变过,依旧是记忆深处的模样,只是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从前,总是缠着莫北杨和莫南桑一起来这明月楼投壶,楚星雨还记得莫北杨连中十矢,破了青城公子的记录得了投壶公子魁首名头时的模样,依旧的微风和煦温润如玉,倒是莫南桑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自己高高地举过头顶。
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就在楚星雨垂首跟在门童身后,有些晃神之时,突然听到门童惊呼道:“小心。”
楚星雨一个抬头,入眼处便是一个一个丫鬟扑倒在地,同时那盛满菜肴的托盘迎面飞来。
托盘里的那锅热气腾腾的油泼鱼片还在滋滋作响,若是被泼在身上,那可真是半条命都没了。
楚星雨来不及多做思考,便一个躬身,漂亮地从空中热油划落的下方滑了过去。
楚星雨刚刚站稳便听到身后‘哐当’声响,满盘的菜肴准确的落在了楚星雨刚刚站过的位置。
何至于此呢?!楚星雨站稳后,目光便瞟向了摔倒在地的丫鬟身侧,还来不及将脸上的失落之情收拾干净的洛府四小姐,洛知画身上。
这明月楼可是天下第一楼,其名下店铺开满了四大国,且明月楼背后势力非凡,不仅与江湖之中来往颇多,便是与各国皇室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明月楼中来往之人非富即贵,所以即便是这明月楼内的洒扫丫头那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要说这丫鬟会无缘无故地摔倒,而且怎么会那么巧洛知画就在旁边,要说没有这洛知画使绊子,楚星雨定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从苏醒那一刻起便已知道洛知画绝非善类,可是当那一锅热油迎头泼来时,楚星雨方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真的,很近!
“你有没有长眼睛?若是烫伤了我三姐姐,你便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洛知画到底不傻,收拾了脸上的神情后,恶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丫鬟一眼后,又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一步上前挽住楚星雨的手臂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因着刚刚的动静太大,走廊两旁的雅间门被陆陆续续地被推开,一时间廊道上稀稀疏疏地涌了许多人出来。
洛知画刚刚所站身后半开着门后走出一个身着鹅黄色小衫的妙龄女子,梳着双髻,浓眉大眼模样倒是颇为俊俏。
听了洛知画的话,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拔高了音量道:“四小姐唤她三姐姐!莫非她便是当年杀死庶母庶弟的洛浅予?”
“妙儿,快别说了。”洛知画做出一副为难地模样,欲言又止道。
妙儿?楚星雨倒是记得张通判家有一小姐名唤妙儿,瞧着这年龄也相符,大抵就是她了!
好一处连环计,好一处欲擒故纵,好一处欲说还休!烫不死自己,便来抹黑自己,楚星雨心中冷笑道。原都说少女心性,天真无邪,心中所想不过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没想到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
此处聚集可都是燕梁城内非富即贵之人,今儿张妙儿的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楚星雨明日上街,就成了那过街老鼠,便就是不被扔臭鸡蛋,每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楚星雨活活淹死。
也好,今日你们摆了这么大的场面,我若不配合着唱一出,岂不辜负了你们一番好意,楚星雨心中暗暗道。
楚星雨瞟了眼身旁惺惺作态的洛知画,伸出手掰开洛知画搭载手臂的手,冷笑一声,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到张妙儿身前,停了下来。
众人皆不知楚星雨想要做什么,一时间竟都静了下来。
张妙儿微微昂起头,目光傲慢地看着楚星雨。
扬起手臂,‘啪’的一声清响,在这安静地走廊中显得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