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化回过头,吹着胡子瞪了大壮一眼,晓得他空有心疼女人的心,没有娶老婆的命数。这姑娘面相倒是好,鼻子长得小巧,聪明机灵,耳高于眉。心里只骂这徒弟不中用,没有福气,摇了摇铃铛。
“罢了罢了,定。”
那排白衣尸体立马站直了不动。
“法子也不是没有,但姑娘你瞧,老头子我干着活呢,这一耽误便是一夜地功夫,这耽搁了时辰我如何与客人交代…”
方月影也看过这种电视节目,林正英也拍过类似的电影,晓得这两人正是在赶尸,一般走的都是夜路。
“我…我把身上的朱钗首饰给你,道长你看行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她虽然不识货,但作为一个外行,她头上和脖子上戴的金银首饰不说,光凭她手腕上的那对花纹镶金翡翠镯子的重量,便能看出价值不菲,梁家也是出的大手笔。
“诶?师傅,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也没…”
大壮突然想到了甚么,狐疑地看向他师傅。王兴化“啧”一声余光瞪了他一眼,咳了两下,看似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把她送上的几只手镯收进了袖子里,心里乐着跑这一趟能抽到不少烟须。
“好吧,那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帮帮你…应对那鬼最好的一个方法,就是假死。”
“假死?骗鬼呢。”
“就是骗鬼。我要你穿着相同的衣裳混进这七具尸体之中,封了你的活穴。等那鬼闻着血寻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死了便不会再追了。”
方月影想了一下,觉得不妥,不解地问。
“鬼不除掉,那之后呢?”
“之后的事老子可不管,我只管保你性命,至于这鬼爱往哪去往哪去。”
她虽有异议,但此刻也没得选择。王兴化捂着铃铛递给了大壮,悠悠地从他背后的桃木箱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剑,放在大石头上。又从地上捡了点枯树枝,用红线捆成了简单的人形,大概半个人大。备了点朱砂,挥笔在一张黄纸上画了一道符,对着躲在树后换衣服的方月影大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方月影。”
“生辰八字是多少?”
“啊?”
“生辰八字。”
她本是不知道的,突然想起被关在棺材里时那个老婆念叨了好几遍,便报了。既然她在这具身体里,便该是陈家小姐的。王兴化大笔一挥,写在了黄纸背面。然后让方月影把身上的喜服换下,穿在这树枝人身上。
“死者不戴金银,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摘下来。”
王兴化努了努嘴,抓着袖子兜着把她的首饰尽收了去,大壮在一旁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也没说什么,毕竟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捻指一算,那鬼到亥时是阴气最旺盛的时候,现如今还有不到三个时辰,约摸再半个时辰便过来了。
“大壮,符都检查好了,不得有纰漏,这些惨死的尸体若被上身阴邪得很。”
那七具尸体整齐地躺在地上,胸前符布都缝得牢紧。王兴化抽出一袋红色细绳往几棵树上打着结,大壮应了一声蹲下一个个检查着,时不时朝换上了白衣服,黑色长发自然放下的方月影稍稍瞧一眼,似是觉得长的好看,便微露羞涩,憨大个老实得很。
王兴化心下算着时间,便要方月影在那些尸体中躺下,这样一排共八个,她在左数起第三个。虽然老道士说他们早已做过防腐处理,闻着也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加一股奇异味道,躺在他们中间,方月影还是感觉一阵恶心,颤颤悠悠的屏住呼吸,生怕左右忽然活过来似的。要知道赶尸的都是惨死他乡的,什么死相都有,左手边这个老人脑袋便是几十针缝接起来的,甚是骇人。
“小姑娘记住了啊,一会我封了你的活穴,你的魂魄会暂时被我封存在罐子里。切莫不要瞎跑,不然魂魄回不到肉身,你便得下地府了。”
虽然听得玄乎,她还是僵直地点点头,总之不要乱动等这老道士安排就是。王兴化老手分别往她脑袋、肩胛的三个穴位一点,方月影微微吃痛便昏死了过去。
“酒壶给我。”
他喃喃道语画了一道符,往方月影额头一贴,一只老手牢牢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一伸,大壮忙将空酒壶递给师傅,王兴化将那酒壶对着她的嘴,对着她额头狠狠拍了一下,似见她的三魂七魄纷纷被吐进了酒壶里,而后堵上了壶口,贴了一道黄符。
“师傅…俺记得…你好像也…没抓过鬼啊…”
支支吾吾地,大壮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给吐露出来。
“谁说你师傅我要抓鬼了。抓鬼和骗鬼,能是一回事吗。这么多钱,不挣白不挣。若不是你小子没妻运,你师傅我必把她哄骗了当徒媳,我瞧这姑娘,八字轻了点,却是有险中求福运的。”
听见师傅说想把自己和方月影配姻缘,大壮一下红了脸。当初他刚出生时,便有算命先生说了,他天生犯冲,克母克妻,是孤身寡命,父亲在大壮尚在娘胎时便死了,母亲是普通农妇,一听吓得紧,往深山一丢使他变成了弃婴,后来被赶尸的王兴化捡到。
他给大壮连算了好几卦,确实是克女命,但倒也不是天煞孤星,反之处子之身入道是最合适不过的。所以娶妻他是万不敢求的,也生怕连累了别人。
“这方姑娘…生得这般好看,家人真是歹毒,跟俺一样是可怜人。”
王兴化想是大壮伤心想起了丢弃自己的生母,吐了一口唾沫便招呼着忙正事。给排列尸体的地方绕着树牵了两圈浸过糯米水的红绳,又画了个圈把那贴有方月影生辰八字的,着红色喜服的树枝人放置在中心位置,两人便抱着方月影的酒壶和其他物什躲在距二三十米的地方,披着黑袍等那鬼过来。
等了有一会,半点动静都没有。
“那鬼可能找着别的目标了,还需点时间才过来。你好好看着,师傅我先睡会,真麻烦。”
久久不见人,夜也渐渐凉了,王兴化打了个呵欠,交代了两句便背倚着树干睡着了。大壮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的情况,却恨躲的有点远了,到了晚上乌漆麻黑的看不太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大壮也感受到了一丝困意,眼睛盯着累的很,一见师傅打着呼,可不能没人管,便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打的痛了也清醒了点。
几番下来,他也是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忽而一股阴风袭来,直冷的大壮抖醒了。跟着王兴化,他功夫也是学了一点的,直觉不对,便睁大眼睛注意前边的动向,发现有个身影慢在前边动。大壮忙悄声把王兴化摇醒。
“师傅…师傅…来了,醒醒。”
大壮裹着黑袍,边晃他边发着气声,警惕地往那边看。月亮已经爬到了天上,趁着月光,那个人影也慢慢从黑影中走出,一个高挑的满身是血的女人缓缓朝前面那块移动。
“师傅…”见王兴化睡得死熟,大壮情急下扇了他一巴掌,“啪”一声轻响,王兴化惊醒,一见大壮抓着自己的老脸怒得很,正想骂他不尊师重道,大壮却竖着指头发出“嘘”声,指指前面。
哎是了,差点忘了,在吊鬼呢。
“那姑娘说,鬼上了一个丫鬟的身,咬死了几个人。想必就是这个女人。”
大壮盯着那个丫鬟阴阴地朝树枝人走去,悄声说,王兴化也躲在树干后面盯着她的动向。
突然,那个丫鬟像发疯似的,扑上前抓住了树枝人,撕拉狂咬,还发着怪声,只两下便把树枝人拆得四分五裂,看得他们两生生吞了下口水,可像豺狼似的,实在凶狠。许是没意思了,不一会儿那丫鬟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又原路走回黑暗里去。
“师傅…这下就是算完了吗?”
大壮见许久没动静了,便转过身悄声问道。
“再等等。这鬼是个厉的,走的有点儿快,我心里头总有点放不下。”
“有效果嘛,它真能把那草人当成方姑娘?”
“若生辰八字写的是对的,自然可以。魂魄都给取出来了,哪儿还能辨得人。”
大壮又转过身去,好生看着。忽而右眼皮一跳,他看着地上那几具陈列的尸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二三四五六七…对呀。”
“数什么数?嘀嘀咕咕的。”
王兴化见大壮憨憨地伸出指头数着,心生不快,最是不喜他自言自语。
“六七…惨了!”大壮一拍大腿,慌张地看向师傅,指着那边地上的尸体:“少了一个师傅。这趟赶的是七具尸,加上陈姑娘该是八个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