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凭什么你是海鲜面
睿昕抬头看着半夏，眼睛还是如两年前他们初识的那样漆黑，一下子就轻易地把半夏吸了进去。半夏有了一刻的怔愣，睿昕对着半夏笑了笑，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半夏回过神来撇了一下嘴巴，也懒得再问，将注意力集中在怀里的唐文云身上。
“她这么痛有什么办法能想给她止下痛吗？我办公室里有止痛药，有用吗？”
还真是跟以前一样的“以为主义”啊，睿昕在心里想着，唇角轻扬了一下，“没用的，她现在不能乱吃药。”说着，又低下头帮唐文云诊脉。
半夏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嚷着：“让开让开，救护车来了！”然后人群被分开一条道，有几个白衣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了。
那个打手机的男人也小步过来这边，对着医护人员轻声嘱咐着：“动作给我快一点！”语气里说不出的威严，还有更多掩饰不住的担忧。
半夏抬头看了一眼男子，很浓很黑的眉眼，刀刻一般的面容。半夏不禁地打了个寒战。那男子只是匆匆瞟了半夏一眼，然后对着徐天磊点点头随着人员疾步离去。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那个貌似是医生的人立即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半夏甚至看到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又是一个非凡的角色吧？半夏暗想。
“半夏，”徐天磊走过来附耳道，“那些媒体也闻着味儿早就扑过来了，我跟公关部的经理出面处理一下，这边就交给你了。”
半夏点头，“放心。”
然后目送着徐天磊带着公关部经理从容不迫地走向被拦在大门外早就躁动不安的记者和一片耀眼的荧光灯。
半夏眨眨眼，别过脸去。她讨厌那些荧光闪烁，这也是当初她执意不愿做公关而宁愿选择幕后的客服的原因。不管她周半夏变成怎样的一个人，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无法戒除。她可以学着圆滑处世，却永远也学不会用一张虚伪的笑容去面对这些真真假假、尔虞我诈。
“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没等半夏回过神，她的手已经被睿昕紧紧地握着，牵着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你，你，你……”半夏有些瞠目结舌。这个人怎么还留在这儿？他不是应该跟着去医院才对吗？而且，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半夏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热的。
费力地抽出手，半夏止步不前。
“去厨房干吗？”没好气的问，脸上气鼓鼓的表情像个孩子。她是气啊，气这个凌睿昕没事干嘛突然拉她的手，让她措手不及；更气的是，她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就被拉了一下手嘛，心里居然有冒出一些雀跃欢欣。可不能让凌睿昕那个家伙知道了她的想法，那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睿昕好笑地看着半夏站在原地似乎在跟谁生气的样子，把手插进西服裤的口袋里，倚在一边的过道上，挑眉轻笑，“哟，怕了？难不成……”把脸凑过去，痞痞的样子倒还真是有几分流氓调戏小姑娘的样子，“难不成怕我吃了你啊？”
半夏脸上的热气更浓，一巴掌把睿昕拍到一边的墙上去跟洁白冰冷的墙壁kiss，“丫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怕你不是周半夏！”
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厨房。
睿昕摸摸有些吃痛的脸庞，小跑地跟上半夏的脚步，“呵，劲儿还真大，我说，你可真是没变啊！还以为你端庄贤淑了呢！啧啧啧，果然是……看人不能看外表啊！”
“哈！”半夏干笑一声，“彼此彼此，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绅士好人呢，其实就是一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
“嘿，给我评价还真高了嘿！”
“哼哼，不客气了！本人就是这一点好——说话直来直往！”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走廊里不断回旋着，好像那些笑声一样，引来无数好奇目光——刚刚过去的那两个人不是周姐和凌家少爷吧？
厨房里散发着食物的香味，暖暖的感觉。
即便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故，厨房依然要保持正常工作的状态。这是经营酒店的必要一步，倘若厨房的工作处于瘫痪，那些，这家酒店也就真的距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喂，你到底想干嘛？！”半夏实在受不了了，对着正在厨房四处翻看的“刘姥姥”凌睿昕道，脸上已经很清楚地写着“不耐烦”三个字。没进过厨房是怎么滴啊？
睿昕却只是抬头对着半夏笑笑，完全不把她的脾气当回事。
“我饿了呢，小夏，请我吃完海鲜面吧！”睿昕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上一句，半夏当场气结。
“凌睿昕，你当我很闲吗？把我拉到厨房来只是为了请你吃一顿海鲜面？公子，小女子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呢！一会儿小老板回来了你让我怎么交差？啊？”
睿昕却依然只是笑笑的，“不碍事的，相信我。”
半夏说不出什么感觉。
虽然总是跟这个人打打闹闹，见面就吵个不停，好像一见到这个人她所有的修养全是白搭。但是，他就是有这种魔力——随便笑笑，然后说一句“相信我”，她周半夏心里就能立即平静下来，就真的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毫无理由的完全信任。半夏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很生自己的气，却又无处发泄。只好叫来躲在一旁偷听他们讲话好久的大厨刘嘉，“刘师傅，能麻烦你帮我们煮两碗海鲜面吗？”
刘嘉是个中年的胖胖的男子，中等的个头，再加上一脸的慈眉善目，颇有几分弥勒佛的味道。他平日也受到周半夏的不少提点和照顾，对于这个“周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有时候还会帮她煮好夜宵存放在冰箱里，以便她加班晚了能找到即热即吃的有营养的东西，而不是只是吃泡面。
刘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生机勃勃好像孩子一般的周半夏，看着他们两个斗气，刘嘉心里其实很是高兴。觉得“打是亲骂是爱”，很是看好他们，所以，半夏一开口，刘嘉立即开始笑呵呵地应道：“好，好，没问题！”
“为什么是两碗？”睿昕有些鄙视地看着半夏，明知故问。
半夏转过头面对他，叉着腰，一只手指向自己，“我也饿了，不行吗？”
睿昕的表情动了动，“怎么，又没吃晚饭？”语气里已经有了职责的不悦。
“怎样？”半夏别过头，不敢看他，“那什么……我不是没时间嘛我……”语气越来越弱。半夏心里却想着，奇怪了周半夏，吃不吃饭是你的事，你心虚个什么劲啊！
“师傅啊，一碗海鲜面就好，另一碗换成鸡蛋面吧！”
“嗳，好的！”刘师傅应道，立即改做鸡蛋面。
“对了，面煮软点，汤料清单一点就好。”
“好，没问题！”
“你们！”半夏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真的搞不懂怎么才一见面，一向疼爱她的老刘师傅就对凌睿昕那个臭小子唯命是从了呢？“凭什么你是海鲜面，我只能吃鸡蛋面？”
“你肠胃不好，这么晚了，吃海鲜面你能消化得好吗？”
凌睿昕的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鄙视，一副“这是常识啊小姐”的表情。半夏虽然有一米米的感动，依然很想揍上他那张欠扁的脸。
“呵呵，好了好了，别气了啊，小周，我帮你留了一只肥嫩的螃蟹呢！”
一听到有螃蟹吃，半夏立即又喜笑颜开了，“还是刘师傅好！谢谢刘师傅了！”
“呵呵，不谢不谢，”刘师傅又转向睿昕，“年轻人，吃一只螃蟹，应该没事的吧？”眼神里暧昧的意味十足。呵，这个年轻人很细心啊，不错不错！
睿昕却皱起了眉头，“这个季节有螃蟹吗？”
“哈？”半夏立即掐着腰大声道，“没常识！我们这儿可是‘如斯年华’嗳！什么没有啊！只要客人想吃！”
“是吗？”睿昕淡淡地应一句。
半夏以为睿昕不相信自己，气咻咻地道，“不信拉倒！”说完当真别过脸不再说话。
刘师傅一看冷场了，这可不妙，忙接口道：“是真的啊，按理说这个季节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客人点的也少。海鲜这东西还得要新鲜的，不能囤积。所以，我们就是有客人点的时候，派人去酒店附属的海鲜城的养殖场现取来的。你看，这些螃蟹人工养的还真是不错呢，这么肥！”说着，刘师傅扬起一只螃蟹给睿昕看。
睿昕偏过头，看着螃蟹出神，“是这样吗？”
“凌睿昕！你什么意思啊！”半夏对于睿昕的表情很是不爽，对于他的不相信自己更是火大，“你把我拉来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还有善后的工作没做呢！”
睿昕恢复了神色，漫不经心地笑，“这样啊，也就是说我打扰你工作喽？”
“废话！”半夏没好气的说。遇到这个凌睿昕她就注定再也做不了一个淑女了。
“好吧，那你陪我吃完这顿饭，作为弥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样？”
睿昕说得轻巧，半夏听后先是有几分不屑，继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睿昕。
睿昕对着她会心一笑点点头，“对，你猜到了，我聪明的小夏。”
半夏郁闷地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鸡蛋面，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还海鲜面，自己却只有咽口水的份儿，那个心里痛苦啊。
其实最痛苦的事不是你没有海鲜面吃，而是，那碗海鲜面就在你眼前，你却只有旁观和闻味儿的份儿。简直是活生生的精神折磨嘛！
半夏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面条送进嘴巴，对面的男人已经吃饱喝足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声。半夏想，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说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才懒得坐在这里折磨自己呢。忍一忍，周半夏，你能做到的！
半夏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故意不去看睿昕那张得意洋洋的面庞，以防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伸手拍过去了。
“嗯！嗯！”睿昕故意清了清嗓子，“哟呵，小夏还没吃完呢？这海鲜面味道还真是不错啊！”
半夏在自己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给睿昕，低头吃面不理睬他。完全把碗里的面当作睿昕，使劲地搅拌，面条很快就没有样子了。
睿昕笑得很不客气，“螃蟹好吃吗？”
半夏不理他，睿昕也不介意，继续说：“螃蟹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有活血化瘀之功，尤其是蟹爪哦！但是……”
睿昕卖了个关子，成功地吸引了半夏的目光，“孕妇不宜。”
半夏一口面塞在嘴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睿昕，“唔唔唔……”
睿昕拍拍半夏的头，轻声道，“说你是笨蛋一点都不亏吧，吃完再说话。”
半夏急急忙忙地咽下嘴里的面，“你是说……”
睿昕点点头，“是的，唐文云有身孕了，不过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半夏歪着头想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那么，现在岂不是……”
“怕是保不住了。”
半夏为这个女人心疼了一下，初为人母啊，就这样子没有了孩子真的是很大的打击吧？半夏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眼睛里满是悲伤。她闭上眼睛，怕被凌睿昕看出什么端详。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云云可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
什么？！半夏猛然睁开眼，“那么，你是说，这是一场意外？”
睿昕笑着轻摇几下头，答非所问，“云云很喜欢吃螃蟹，而且，对于吃螃蟹很是挑剔，总是觉得人工养殖的口感不好。只在十月左右，吃最为肥美的螃蟹。因为这我们没有少取笑她吃东西挑剔得跟什么似的，将来看谁敢娶她。”
半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蓄谋的。半夏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面孔，顿时惊得说不出话。她呆呆地看着凌睿昕，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睿昕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是的，他也是这样猜测的，聪明如她，必定也是跟他想到一起了吧？只是，于她这可以说是一个颇具震撼力的消息，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所以，他不吵她，只是为了让她整理好心情跟头绪。
果然，须臾之后，半夏回过神来，轻声唤来正打算换班离去的刘师傅，“刘师傅，这螃蟹是哪位客人来定的？”
刘师傅低头略略思忖一下，抬头笑道，“哦，就是那个S—315的赵先生，说是他妻子喜欢吃，让我们准备些新鲜肥美的螃蟹呢。很严苛的一个人，不过，看得出很疼他妻子，螃蟹到货的时候，还亲自过来检查是不是够肥。喏，你们碗里的那几只就是被淘汰下来的，说是不够肥——我看吧，都挺好的，真不知道那个赵先生怎么这么挑，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谢啦，刘师傅。”
听完，半夏低下头，似在思考着什么。额前的刘海滑下来，挡住她的脸，睿昕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里隐隐不安，睿昕轻轻握住半夏放在桌子上的手，担忧地试着轻声唤道：“小夏？”
半夏闻言抬头对着睿昕笑了笑，可是，眼神却空洞得让睿昕心里没谱。“你……”
“我没事，”半夏抽出被睿昕握住的手，拢了拢头发，“吃饱了吧？我想回去了。”
睿昕点点头，“也好，回去早点休息吧，我送你。”
半夏难得地在睿昕面前乖乖听话一回，不顶嘴，不反抗，那些虚弱的笑让睿昕担心得不敢移开目光。生怕一个不注意，眼前这个看似坚强无敌实则脆弱不堪的女子便又会从他的生命里淡出。那种不在她左右的日子，他过够了。
车子在半夏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半夏却没有下车的意思，眼睛依然望着车窗外，好似窗外有着极其喜迎她的景物似的。
睿昕不知怎样开口，也不想离开她，便就是这样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他在吗？唐文云出事到去医院的那段时间？”
睿昕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听说打电话找他的时候，说是人当时在外地，临时的出差任务。”
半夏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是么。”
然后再也不说话。
“小夏，不管真相是怎样的，你必须接受，不是么？”
“……”
半夏总算收回目光看向睿昕，只是眼睛里不再是可以伪装的坚不可摧，而是波光水汽的，惹人怜惜。这样子无防备柔弱的半夏是睿昕不熟悉的。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一处碰不得的伤，只是，见到她这样柔弱无助的样子，一方面心疼不已，一方面又有些生气。她这样子的悲伤居然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回去好好睡觉，别瞎想，知道吗？”把半夏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发，终是不忍对她不闻不问。即便她是为了别的男人悲伤难过，他还是舍不得丢下她。
半夏好半晌不说话，然后推开睿昕下车。下车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懂”，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小区大门。
睿昕看着半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实现，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你真的以为我不懂吗，周半夏？不懂的那个不是我，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