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没了白日的喧嚣和燥热,晚风从山上下来,拂过树叶,落入水中,染上了水的清凉,扑面而来。
沈玉清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在神剑宗,夏日的晚上最是舒服不过。耳边总是有虫鸣蛙叫之声,山风吹来最是凉爽不过,晚上睡觉还要盖个小棉袄,不然就有可能感冒。
还有夜蓝,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站在那里,山风一来,感觉都要飞起来了,这时候长剑在手,当真有一种感知万物的觉悟。夏日一过,师父便会摸着胡子笑眯眯道:“我的清儿武功又精进了,什么时候打赢师父哟。”
想到这里她不禁无声一笑,在心里道:师父啊,清儿再也不会打赢你啦,清儿好想你你啊!
“在笑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吓了沈玉清一跳,随即回神是澹台夜明的声音。
她左右上下都看了,还探出脑袋往外看,都没有看到人。
“我在这里。”澹台夜明从上面一跃而下。
沈玉清这个房间的窗户开在后边,正对着后院,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花花草草和一堵围墙。
这还是自从客栈分别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沈玉清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镇定道:“你怎么来了?”
澹台夜明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莫名的沈玉清被她看得心虚,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良久,澹台夜明突然道:“玉清,跟我去仙琼岛吧。”
她一时呆住了,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隔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只有以前在仙琼岛的时候,比武之前他就会说,“沈玉清,我们来比剑吧。”然后她每次都会说,“好啊!”
沈玉清差点就说“好啊”,随即反应过来,也不答他,转而道:“我看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你以前总喜欢和我对着干,怎么这次……不一样了。”沈玉清本想说,怎么这次对她这么好了,只是她直觉不能这么说,便临时换了个词。
澹台夜明在心里暗道可惜,他这个问题里可是有两个陷阱。第一个好避开,他就等着她问“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好了”,这样他就能自然而然说出自己的心思。
“以后都会不一样。”你喜不喜欢,终究怕吓跑她,澹台夜明没有将话说完。
“什么都会不一样?”沈玉清没有听懂。
澹台夜明突然迫近,凑近了看她,仿佛在看她是真的没有听懂还是假的。沈玉清很不习惯他靠这么近,有些结巴道:“你干嘛……干嘛离这么近?”
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一张一合的小粉唇,澹台夜明突然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从前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只能选择和她唱反调,不然大概就像她那些同门一样在她心里留不下一点影子。
沈玉清很少和他对视,以前是觉得他的眼睛太过深邃,仿佛深渊一般叫人不敢对视。现在还是不敢,则是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火焰,那热度都能将她灼化,沈玉清不是很明白,只下意识逃避。
“你现在明白了吧。”略带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吹在她脸上,让她想起那天被他抱起时的场景。
沈玉清红了脸,“明白什么?”
澹台夜明嗓子里发出低低地笑声,叫沈玉清听着发毛,澹台夜明仿似叹了口气,随即揽住小丫头的脑袋,吻了上去。
两人一个站在房外,一个站在房里,一扇小小的窗户,联结了彼此。
沈玉清被放开的时候,人还是懵的,只是脸和耳朵早已经先于意识红了起来。叫澹台夜明看了越发觉得可爱得紧,若不是怕他生气,早就伸手过去揉一把了。
等到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沈玉清下意识想要去关窗户,手还没碰到窗户就被他抓住。
“你放手!”沈玉清羞恼。
澹台夜明这个时候如何会放手,“清儿,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
沈玉清听他这么叫自己,越发挣扎恼怒,“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
只现在的她如何挣脱得开,倘若不是欺负她没了武功,他何曾敢这样做。还说不会来取笑她,原来不过是变着法子来羞辱她,人人都欺负她没有武功,瞧不起她,想到这些,沈玉清只觉得难过,眼泪一涌而出。
澹台夜明吓住了,立刻放开手,“你别哭啊,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我错了。”
沈玉清一把关了窗户,坐在窗边默默流泪。
澹台夜明眼神黯淡下来,没想到会是这样啊,他这是被讨厌了吗?还以为……看来是他想多了。贴着墙根,澹台夜明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树影发起呆来。
沈玉清哭了许久,只是哭完了又觉得丢脸,为什么要在那个人面前哭,这样被他羞辱就应该给他一巴掌,只是不知为何,想到他这样来羞辱自己,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些难过,有些失落。
蜡烛缓缓燃烧,直到燃尽了自身的最后一滴泪,完成了它的使命,默默消失在黑夜中,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沈玉清一直没有动弹,她也不想动,坐了许久,她正要起身,一个声音响起。
“清儿,你大概睡了吧。你看,只有你睡着了我才能这样叫你,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吧。”澹台夜明拿出一个人偶,仔细看,人偶和沈玉清长得十分相似。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以前总是和你作对吗,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记得我啊。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来我们家,我对你也是很好的,只是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就会忘记我。”澹台夜明哂笑。
听到这里,沈玉清脸上有些发热。
“这么多人对你好,你怎么会记得住我呢。反倒是妹妹,不过是和你吵了一架,你就记住了。所以我就知道了,大概是要先让你讨厌我吧,这样你才会记住我。”
沈玉清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有些难过。
“可是怎么办,你好像太讨厌我了,都不相信我会对你好了,如果我说喜欢你,你大概觉得我是……又在拿你开玩笑吧。”看着手里的人偶,澹台夜明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以为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就会相信了……只是我忘记了,你可能不讨厌我,但也……不喜欢我。”
语气中突然透出的悲伤让沈玉清突然生出一丝心疼来,她没有想到他……不是在羞辱她,他真的……即使再否认,也要承认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的好。
捏了捏小人偶的脸,澹台夜明苦笑,“怎么办,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就这样默默看着你也会觉得幸福,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
沈玉清不知不觉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竟然在窗户边的桌子上睡着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松快了,仿佛胸中的那口浊气都被昨日哭掉了。想到昨日那样哭,她还真有些害羞,尤其是那个人……不想了不想了,沈玉清摇了摇脑袋。
绿泥过来敲门,“公子,芳庭姑娘打发人过来说他们今日启程回崂山。”
沈玉清一惊,连忙开门,“可说了什么时辰?为何这般着急?”
“辰时三刻出发,我听说是为了早一点将贺掌门贺夫人带回崂山安葬。”绿泥提到贺掌门贺夫人又是一番难过。
“东停兄呢,他的伤都好了吗,能下地走路了吗?”想到贺东停的伤还没有好,沈玉清更加担心了。
绿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贺少侠已经下地了,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沈玉清道。
绿泥拉住她,“我看我们还是先去送陈堂主吧,陈堂主派了人来说也是今日走。”
“什么时候走,怎么一下就都走了。”陈师伯她肯定要去送一下。
“现在啊……”绿泥道。
“什么?!”沈玉清着急,“那还不快走。”沈玉清洗漱一番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跑到山庄门口,陈堂主带着神剑宗的人正好上马。
见沈玉清总算是来了,陈堂主劝道:“玉公子,告辞!江湖险恶,还是归家为好啊。”
“前辈多保重,一路平安。”又对他身后的同门道:“诸位也多保重。”
看着他们打马离开,沈玉清不是不想回去的。直到看不到人影,沈玉清才打算回去。
同来送别的尹庄主见了出声道:“玉公子与神剑宗陈堂主认识?”
沈玉清点点头,本不想多说,但她看尹庄主这些日子似是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有点矮了下去,便开口道:“是认识的前辈,庄主还要多保重才是。”
尹庄主摇头,“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保重不保重的。以前总是觉得他不会武功令我蒙羞,令半坡山庄的威名扫地。如今才知道,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啊……”
说完慢慢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以可见的速度老去,这大概说得就是尹庄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