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倾泻而来,宛如一场火焰的暴风雨,一面火墙从天空压了下来。
朝廷大军在峡谷中急行军,本来就阵列拥挤,瞬间无数士卒的身体被箭矢贯穿。
更多的箭矢落在峡谷中干枯的草上。
冬季的枯草本就干燥易燃,更何况燕王早早就在峡谷中倒了无数的火油,当带着火焰的箭矢触及地面,一股烈焰忽的升腾而起,犹如峡谷的怒火,要焚尽天下间的一切。
热浪在峡谷中翻滚升腾,生命在这样的灾难面前犹如蝼蚁。
惨嚎声,恐惧声充斥着整个祖龙谷。
无数士卒身上带着火焰,但是他们扑不灭,恐惧和痛苦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他们歇斯底里的惨叫,疯狂的奔跑,却把火势带的越来越大。
犹如人间炼狱。
杜远惊呆了,四周汹涌的火浪一阵接着一阵的翻涌,热浪让人窒息,胸腔刺痛。
“都给我冲啊,冲出去,冲出去就能活,往前冲啊!”
他的眼睛都要瞪裂了,用最大的力气吼叫,朝廷军已经完了,但是他希望这些士卒能多逃一个是一个,不是因为怜悯他们,而是杜远清楚就算冲出峡谷,前面也会有反军等着自己,如果在这里就都死光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火浪袭过,瞬间吞噬掉杜远身边一大片士卒,所幸杜远只是与火浪擦肩而过,这才保住一条命。
但是炙热的热浪仍然烧焦了他大片的衣服,胡须和头发都焦成一团了。
皮肤上的消退不掉的刺痛彻底惊醒了他。
恐惧的情绪在他的眼睛里浮现。
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死神,那一刻他离死亡是如此之近,只要自己再靠近一点点,这时候就变成一具焦尸了。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瞬间击垮了他的冷静。
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在这里!
杜远顾不上士卒了,疯了一般的驱马往火场外狂奔,胯下的战马早就已经受惊,这时候更是撒了欢般的疾驰。
杜远脑子彻底空了,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这条路似乎无比的遥远。
他不记得自己越过了多少道火墙,也不知道多少次火焰就擦着脸庞拂过,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就像死神的手掌抚摸了过来。
走的每一步,都让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他只有一个念头。
冲,冲出这里,冲出这个人间炼狱!
峡谷旁的密林之中,几个藩王都呆住了,峡谷中那惨烈的场面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睛,他们的心里已经震撼到忘记了呼吸。
即使他们的位置距离谷底很远,但是仍旧能感受到热浪一阵阵的升腾。
整个峡谷都被火焰侵蚀,它们翻涌呼啸,张狂肆意。
这样疯狂的场面让他们心里发颤。
他们是帝国皇子,从来都接触不到这样血淋淋的东西,在这里,生命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轻轻一个火浪就能带走一大片的生命。
只有燕王依旧冷静。
他看过太多的生与死了,在北辽刀锋的磨练之下,这样的场面已经不能让他动容了。
火势虽然汹涌,但是比起血淋淋的战场还是不够惨烈的。
真正的战场比屠宰场更令人心寒,甚至很难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你永远不知道脚下的头颅是敌人的还是同伴的,腥臭的鲜血总能刺激着你的神经,在哪里你可以看到断肢残骸,看到一地内脏骨血,那种赤裸裸的冲击,更加让人窒息。
这场火再大,他们看到的只是也只是火而已.......
燕王冷静的下令:“派军去谷口阻截,他们不少人就要冲出去了!”
下面的将领领命而去。
几个藩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燕王,沉默无语。
朝廷大军已经完蛋了......
这是他们的一场大胜,但是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们还没有从震撼中缓过神来。
燕王不再关注祖龙谷,这里已经不可能存在任何活物了。
带着这几个藩王,他们往谷口前去。
解决了逃出升天的惨军,朝廷大军就全军覆没了,到时候燕王面前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
感受到炙热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杜远冲出了峡谷,望着一片开阔的天地,他有种流泪的冲动。
战阵之上他早已见惯了生死,但是自己直面死亡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不管多大年纪了,他还是对生存有着巨大的渴望。
以前他一直觉得作为将领,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沙场之上,他还时常感叹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以身就义。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把他的信念击垮的点滴不剩。
原来他根本就不想死。
还没等他高兴自己逃出生天,死亡的威胁再一次笼罩在他的头上了。
谷口两旁,几万反军已经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杜远回头一看自己的大军,他的心脏顿时剧烈的抽搐一下,
整整十万大军啊,竟然只剩下两万不到的残军了,而且逃出来的士卒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个个全都躺在地上都不动弹一下,只是呆滞的望着天空。
只有那些被烫伤的人才会因为巨大的痛苦,忍不住在地上翻滚惨嚎。
士卒们都变成这样了,别说让他们提起刀剑突围了,就算把他们叫醒也做不到了,他们虽然活着,但是这时候跟死了也没区别了。
这样怎么打,打不了了.....
杜远绝望的看着反军手中明晃晃的刀剑,他心中清楚,只要他们一个冲锋,不仅仅这些士卒,就连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我不想死啊!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滋长,他十分拒接这个念头,因为这是为将者最大的耻辱,但是本能的欲望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我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眼看反军就要进攻了,杜远心中的挣扎达到了极致。
终于,就在第一个反军士兵嚎叫着往上冲的时候,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杜远对着反军惨呼。
“不要进攻,不要进攻,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我是朝廷主将杜远,我投降了,不要进攻!”
战场安静下来,反军的士卒们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冲了。
杜远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地上。
自己活下去了,但是自己的一切都没有了。
一辈子的美名都没有了,从今以后只会让天下人耻笑唾骂,就连自己的家人,也只会被恼羞成怒的朝廷处斩,一切都完了。
杜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一双老眼滚下两行浊泪。
自己活下来了,不是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阵稳重的脚步声,杜远看到一双靴子出现在自己身边。
“杜远将军,许久未见,却没想到再见到的时候却是这幅场面了!”
杜远努力让自己拉回思绪,他知道这是反军主将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皇子,自己想要活下去,还要看他的脸色。
压下心头巨大的羞耻,杜远爬了起来。
“我......我输了,我投降....让我活下去”说完,他抬头一看,但是整个人都如遭雷击:“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然是认识燕王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燕王会出现这里。
燕王看着他:“本王在这里,也是被杜将军逼得,若是有杜将军守着平阳关,本王着实没有把握攻下来,所以只能引杜将军出关了。”
杜远愣了许久,最后才悲怆一笑:“输在燕王手里,不冤啊!”
他也是朝廷老将了,眼下虽然战败,但是看到燕王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很多了。
如果不是燕王,又有谁能迷惑朝廷,然后不费一兵一卒歼灭朝廷大军呢。
他小看了燕王,朝廷也小看了燕王啊。
从一开始天下大变的时候,到现在朝廷大势已去,始终都有燕王的身影笼罩在背后。
燕王淡淡的看着他:“想活命吗?”
杜远羞愧欲死,但仍然回答:“想,望殿下给我一条生路。”
燕王勾起嘴角:“替我做好最后一件事,我给你这个机会!”
杜远默然点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希望燕王信守承诺!”
.......
三天后,平阳关,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来到关下,而这时候的守关将领是杜远的子侄,杜成。
杜成看到这样一直大军过来,顿时紧张起来。
但是一旁的护卫看了一眼,疑惑的说:“将军,我看着像是朝廷大军啊,但是杜远将军不是挥军援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杜成也疑惑了,他看这支大军的确像是朝廷大军。
“关下是哪支大军,不要靠近关城,否则我们就放箭了,让你们主将出来说话!”
因为平阳关事关重大,杜成不得不谨慎,就算他们看起来像朝廷大军,但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要知道这时候幽州军还在背后虎视眈眈呢。
要确定这支大军的身份很简单,只要主将是自己的叔叔杜远就对了,如果不是他,那这支大军一定有问题。
只见大军之中一人驱马走上阵前,摘下头盔,赫然就是杜远!
“成儿,赶紧放关让叔叔进去!”
杜成一看,这主将竟然真的是杜远,也就放下心了,不过他还是纳闷。
“叔叔,你不是带大军去援京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道京城出了什么事吗?”
“朝廷改主意了,平阳关事关重大,朝廷让老夫大军回程驻守平阳关,至于京城,朝廷已经调令安西军援京了,依靠禁卫军,可以撑到安西军赶到。”
杜远这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成,只要杜成放关,自己就能活,如果失败了,自己一定死。
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属于燕王的那一道冷漠的目光,只要自己有任何异常,后面的士卒会瞬间砍下自己的头颅。
其实他的心里十分痛苦,燕王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利用自己诈城。
杜成如果中计打开关门,他很清楚会是什么后果,只要反军入关了,平阳关就沦陷了。
而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这种内心的折磨让他几乎要崩溃了,但是为了活下去,他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事入关之后再细说把,我们这几天长途行军已经很疲惫了,赶紧放关让我们入城!”
杜成连忙答应,毕竟是自己的叔叔,不能把他晾在关外。
关门大开之后,杜远带着大军陆陆续续入关了,只是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已经万念俱灰了。
杜成早早就下来迎接他了。
“叔叔这几天辛苦了,成儿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汤浴,您去休息就可以了,大军让成儿来安顿吧。”
杜远面色悲怵,一言不发。
杜成一看他这样,问道:“叔叔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杜远身边的一个士卒狞笑一声,突然长刀一挥,只见刀光闪过,杜成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斩掉头颅。
头颅滚在地上,留下的表情是满脸的疑惑和震惊。
杀声瞬起,反军士卒纷纷抽出刀剑,满脸杀气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