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说起了往事:“想要弄清太子殿下事件的始末,就必须提到巫蛊案,这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左青虽然不知道巫蛊案的具体细节,但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这跟自己被诬赖是妖星转生是一样的虚无缥缈的事情。
“巫蛊这么可笑的东西,也能在宫里掀起风浪吗!”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的确匪夷所思,但是一旦信了,那就遗祸无穷!”老头摇了摇头:“巫蛊案的源头起自后宫中的一个张贵人。
恭武二十二年的时候,巫蛊案发,张贵人被人揭发寝宫内藏有巫蛊诅咒,因为事情牵扯到后宫,所以交由内侍司查办,最后果然在张贵人的寝宫内查出木偶,证实张贵人确在后宫下蛊。”
左青问道:“她下蛊诅咒的是谁呢?”
老头看了左青一眼,说道:“是当今皇后!”
左青惊呼:“萧皇后?”
老头:“没错,就是萧皇后,当时她还只是贵妃。而此案经审理,张贵人坦言因为素与萧贵妃心生间隙关系恶劣,所以才鬼迷心窍下蛊诅咒萧贵妃。
因为这种行为性质恶劣,皇上下旨把张贵人打入冷宫,此事也告一段落。
但是三天之后,张贵人突然在冷宫鸣冤,竟然说巫蛊之事在后宫早已盛行,并且骤然揭举数名妃嫔,至此,此案终成大案,牵扯到了整个后宫,并且愈演愈烈。
后宫妃嫔因此一个接着一个的落罪,皇宫内人心惶惶,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蔓延到了东宫!”
左青心中一震,牵扯到了东宫,也就是说事情牵扯到了父王!
老头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上勃然大怒,整个东宫都被掘地三尺,最后在东宫挖出大量木偶,每个木偶都写满咒语,言辞不堪,全都是诅咒皇上的。
太子殿下虽然试图自证清白,但是皇上已经被巫蛊案弄得疑心重重,根本就不听解释,随后太子就被撤处了。”
左青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太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此案疑窦重重,破绽百出,皇上不加严查就如此轻信,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身为人父人君,简直昏聩无道!”
老头叹息说道:“是啊,皇上毕竟已经老了啊......”
左青怒道:“此巫蛊案绝对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张贵人既然要举发她人,为何第一时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三天之后再喊冤举发呢,这中间绝对别有用心。
并且后宫争斗手段无穷,只要想栽赃,埋点木偶在别人寝宫里简直轻而易举,以此作为定罪的证据,也太儿戏了!”
老头意外的看着左青,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案子的重点了
“此案的疑点,只要是心中清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皇上身处其中,他已经看不清了。
巫蛊案发生在皇宫,也成了皇上的忌讳,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即使太子获罪,给出去的罪名也只是品行不端,有失良德,巫蛊案却只字未提。”
左青沉默无声,这件案子是肯定不止这么简单的,而且牵扯到了太子,她隐隐有点感觉,这背后有人在暗自操纵,或许太子才是这件案子真正的目的。
她问道:“太子被皇上撤处,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了,他到底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老头摇头说道:“太子实际上被秘密收押在天牢里了,直到老夫进来的时候,太子还在天牢里,但是三年前,内侍总管黄景来了天牢把太子带走了,至于太子被带到了哪里,也许除了他和皇上就没人知道了。”
左青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如果还能有机会活着出去,她是一定要找这个黄景问个清楚的。
她看着老头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皇宫中的秘辛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头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在这个鬼地方待了这么久了,你若不问,只怕老夫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左青说道:“你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老头看了看左青,淡然一笑:“老夫乃是当朝帝师,前任朝廷丞相,兼太子太傅。”
左青心里一惊,顿时肃然起敬。
老头这么一说,左青就知道他是谁了,当朝帝师,太子太傅,前任丞相屈桓大人,文人领袖,当世圣贤,整个大凉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人。
若是有读书人说不认识屈桓,那会遭到所有人的耻笑,若是有人敢诋毁屈桓,那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声望遍于天下,贤名书于青史。
就连左青面对屈桓,也不敢再放肆了,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未知是屈桓先生,之前小女子放肆了,还请先生莫怪!”
屈桓哈哈一笑:“小丫头就别来这套了,老夫怎么说也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计较这些?再说老夫与你父王也有师生情分在,不必如此生分。”
左青目光一闪:“先生知道我的身份了!”
屈桓摸了摸胡须:“你一个小丫头却这么关心太子,除了长宁郡主还会有谁,这还猜不到的话,那老夫真是白活了。
想当初你还是孩童时候,老夫还抱过你呢,这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还跟老夫在天牢做伴,世事无常啊!”
左青记忆里,小时候确实是见过屈桓的,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孩童,所以记忆非常模糊,在天牢里就没有认出他来。
“先生乃国之柱石,怎么会落在天牢里边呢?”
“无非是做了皇上所不喜的事情罢了,昔日太子被皇上撤处,老夫曾激烈反对,已经令皇上不满了。
后来朝廷国本之争中,老夫携朝堂百官之势与皇上针锋相对,我与皇上的关系也就雪上加霜,最后还是我输了,也就被皇上治罪落入天牢。”
左青疑惑道:“国本之争是什么?”
屈桓讶异的说:“看来你平日里都不关注朝堂之事,国本之争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左青说道:“父王失踪后,长宁便长居东宫,外界的事情确实很少关心了。”
屈桓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件事与你还是有点关系的,太子事件以后,皇上下旨让你住在东宫,也不许其他人打扰,其实他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左青皱眉思索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皇上是想借此放出信号,他不打算新立太子了!”
屈桓欣慰一笑:“你这丫头的确是聪慧啊,跟你父王倒是很像。
东宫是太子居所,皇上却让你一直住着,这其实就是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再立太子了。
但是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事关江山社稷,朝廷是不能没有储君的,皇上不立,老夫就只能逼着他立了,也就引发了四年前的国本之争!”
左青暗自咋舌,屈桓还真是一代权臣,竟然完全不顾及帝王之威。
“当时老夫就是害怕出现如今的局面,所以立储之事刻不容缓,为了达到目的,老夫携百官之势联名上奏,劝谏皇上册立储君,但是奏折一次又一次的被驳回了。
老夫也知道皇上心有不满,但是事关社稷不能退让,最后在一次朝议之中,以老夫为首的朝堂百官在金銮殿逼宫,终于激怒了皇上。
说起这件事,老夫也深感愧疚,许多同僚都是被老夫受累落罪下马的,就连老夫自己都身陷囹圄。”
“原来是这样。”左青恍然。
“国本之争没个结果,老夫进来的时候就担心,皇上已经不年轻了,如果哪天出了什么意外,国无储君的情况下,诸多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大起干戈。
而大凉的局势实际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西有寒霜帝国虎视眈眈,北有北辽野心勃勃,一旦我大凉内部出了问题,一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没想到现在皇上真的病危了,好在朝廷即使确立了储君,算是把局面稳定下来了。
文傅这家伙虽然没什么大才,但是能把朝廷失态稳定住,这个丞相算是勉勉强强合格了。”
左青说道:“说到底,还是皇上做错了事,若是五年前他能看的清楚些,父王就不会蒙难,皇祖母也不会自杀,先生更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屈桓语气复杂的说:“是啊,太子殿下实在是可惜了,其实老夫也是完全不信太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只是皇上看不清事实。
老夫诸多学生之中,皇上是最让人无奈的,而太子殿下是最让人满意的,身为大凉太子,你父王真的是把所有心血都献给了帝国,就算是蒙难的时候,也不忘朝廷政务。”
左青默然,心中一声叹息。
屈桓说道:“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这个牢房,就是当初关押你父亲的牢房。”
“什么!”左青吃惊说道:“父王当初就是关在这个牢房里?”
屈桓点了点头:“你看牢房的墙壁上,是不是都已经被刮花了?”
左青一看,墙壁上的确是被刮的乱七八糟,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太在意。
“你父王被关在这里一年,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把他自己对于朝廷的所有政务意见全部刻在了墙壁上,里面提出了无数的改革方案。
老夫进来的时候,你父王的手都磨烂了,牢房的四面墙都刻的密密麻麻,那都是他拿着石块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只不过最后被狱卒们全部划烂了,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一番心血也付诸东流。
在他被黄景带走之前,老夫问他恨不恨皇上,他告诉老夫不恨,他说世上哪有儿子恨父亲的事情,只是时运如此,叹若奈何而已……
太子殿下是老夫见过真正的赤子之心,一心为天下,百死仍不悔,若是太子能登上皇位,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可惜啊……”
左青愣愣的站在牢房,摸着墙壁上的刻痕。
虽然她对自己有足够的控制力,到这时候还是莫名感觉有些鼻头发酸。
恍然间,她仿佛能看到父王在牢房时的样子,虽然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但仍然专注着刻着自己要说的话。
墙上的每一笔划痕,都是父王一笔一划的心血,摸着那痕迹,左青好像感受到了父王的心情。
那是一种坦然,宁静的心情……
良久,左青回过神,摸了摸脸庞,不知不觉间已经滑轮了两行清泪。
左青心中只感觉有一种情绪不吐不快,压抑在心里十分难受。
突然,她捡起一个石块,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墙壁上刻了起来,随着一笔一划出来,她刻的是一首诗,刻完之后,左青便喃喃自语,说出的话,也就是诗的内容。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屈桓一听到这首诗,浑身一震,眼中精光一闪,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要留清白在人间!说的好啊,真是道尽我辈志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