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道生日当天,陈晓早早就把鸢尾花咖啡民宿打烊,和白雨一起,带着父母一起到九江市内最有名的浔城酒楼庆生。这家店生意极火,档次很高,要不是陈晓早早就订好包间真的吃不上。
陈远道和张丽荣走进酒楼时,看见排队等候的顾客已经排到100多号,瞬时感到很强的优越感,不禁喜形于色。这世界上确实有一类人,是活在面子和优越感当中的,这是他们生命的维生素。而且奇特的是,越是在小人物当中,这类人群的比例越大。
大家在包间坐定后,服务员递上菜单。这家浔城酒楼素以烹制河鲜出名,尤其是阳春三月,正值长江河鲜的捕捞季,大量特色河鲜上市,店里挤满了前来尝鲜的顾客。
张丽荣拿着菜单,看着首页推荐的头牌河鲜“长江刀鱼”惊呼,“天呐,这刀鱼要3千块一斤,这是镶金的还是镶钻的啊?”
白雨在一旁斟茶倒水,笑着介绍,“刀鱼个头小,每条也就几两重。这菜单上的是3两一条,一道菜用三条,按斤算就是三千块一盘。如果个头小的价格也会便宜一点。长江刀鱼这两年被炒成天价,因为刀鱼产量小,物以稀为贵嘛,其实味道也就那么回事。”
张丽荣好奇地问,“这刀鱼只有这个季节才有吗?”
“是的女士,其实准确说就这一个多礼拜才能吃到,而且这鱼不耐储存,捕捞后几个小时必须端上餐桌。”一旁的服务员殷勤地介绍。
“啧啧,难怪这么贵。在北京,鱼翅龙虾我们也吃过,不过这刀鱼还是头一次听说。要我说人活一辈子,还真得什么都见识一下。你说对吧,陈老师?”张丽荣扭头跟陈远道说话。
白雨听了,上前把菜单往后翻,“阿姨,这浔城酒楼最出名的其实是武昌鱼,还有这江虾,我听说这店里的师傅是老板从杭州重金挖过来的,做鱼非常拿手。”
陈晓妈嗯嗯应道,但是又把菜单翻回到首页。
白雨还想阻拦,陈晓却拉住他,笑道:“今天是爸过生日,咱们也沾沾爸的光,尝尝这刀鱼吧。”
白雨凑她耳边小声说,“你疯啦?这刀鱼他妈的3千一斤,你是想当冤大头吗?”
陈晓没有理他,跟旁边的候着的服务员说,“点一道这个刀鱼。爸妈,你们看还想吃什么?今天高兴,您们千万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陈远道有点过意不去,劝阻老伴,“这鱼也贵得太离谱了,我看算了。小白刚刚说的武昌鱼就很好。”
张丽荣不满地说,“女儿都说了今天是你过生日,一定要吃高兴了。再说了,晓晓那小旅店马上就要拆迁了,到时候那补偿款至少上百万,吃个刀鱼怕什么?是吧,晓晓?”
陈晓只得微笑点头。
白雨听得来气,还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陈晓在桌下拉住他的袖子,冲他摇摇头。
张丽荣一口气点了六七个菜,服务员忙去下单。
等菜都上齐了,陈晓刚刚举杯,张丽荣拦着大家,“先别动啊。”然后咔咔全方位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陈晓这才站起来给爸爸祝寿。陈远道心情愉快,笑呵呵地招呼大家,“都动筷吧,别拘束。”
张丽荣拍完照,又喜滋滋地给儿子陈鑫打电话,“鑫鑫啊,我们和你姐在饭店给你爸庆生日呢,对对,你姐请客。我跟你说啊,这里有个特产叫什么长江刀鱼的,说是全国都有名。产量特别小,很不容易吃到呢。要3000块一斤贵的要死,我看那鱼每条就那么2两重,啧啧,真是不明白有什么好吃的。你爸说不要点不要点,你姐偏要点,嗨,也就为了让你爸高兴呗。”
白雨在一旁听得十分无语,陈晓把礼物掏出来,“爸,这是我在商场给您买的生日礼物。”
张丽荣那边还在跟儿子聊天,“鑫鑫啊,可惜你今晚不在。要不多难得的机会,你也能尝尝刀鱼。”儿子陈鑫在电话那头很不耐烦地敷衍了几句,张丽荣这才挂断电话。
陈远道接过礼物来,打开一看,是个很精致的烟斗。
白雨凑趣道,“陈叔叔风度翩翩,一派学者风范,用这个烟斗更是显得气质儒雅。您看那电影电视剧里,都是大学教授或者退休的领导干部才用烟斗呢,多有派。”
陈远道把烟斗叼在嘴里,显得爱不释手。嘴里嗔怪地对女儿说,“又瞎花钱,这烟斗看着就不便宜吧?”
陈晓还没说话,白雨又抢着答,“那可不,这是意大利进口的,纯手工制作,陈晓跑去市里最大的商场专柜才买到。而且这是限量版,全中国也没几个。”
陈父呵呵笑着,张丽荣忙又取过烟斗拍照发朋友圈。
饭吃得差不多了,陈晓又打开带来的生日蛋糕。服务员识趣地关上灯,大家一起给陈远道唱生日歌。张丽荣给他戴上寿星的帽子,又催着他许愿吹蜡烛。陈远道心情很好,加上白雨更会凑趣,不断张罗又说笑话,四个人倒也其乐融融。
白雨看到陈晓一晚上都笑得面颊酡红,很是高兴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陈远道给女儿碟子里放了块生日蛋糕,说,“晓晓也生日快乐啊。”
“谢谢爸。”陈晓开心地说。
白雨惊诧,“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我的生日比爸晚几天,3月18号,不过每年都是跟爸一起过。”陈晓解释。
白雨懊恼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好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啊。”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就忘了告诉你。”陈晓安抚他。
张丽荣边吃蛋糕边对陈晓说,“晓晓,我跟你爸过两天就回北京去了。你要是方便就抽空给我们把车票买了吧。”
陈晓很吃惊,“您们不多待几天了吗?”
“不了,出来也挺久了,鑫鑫刚才在电话里也说想我们了。”
“那爸妈夏天的时候再过来,我带您们去庐山上避暑。”
张丽荣笑道:“那时候你的小旅店可能都拆迁了,不过那也没啥,咱们可以再一起过来玩嘛,反正九江这里你也熟。”她一直念念不忘让陈晓回北京。
“好的,妈。”陈晓温顺地应道。
这顿庆生宴吃得宾主尽欢,兴尽而归。陈晓爸妈一回到鸢尾花民宿就睡了,白雨洗完澡拿了罐啤酒到天台上,看见陈晓正趴在围墙边出神。
他走过去坐到她旁边,打开啤酒调侃道:“看来您那自我催眠术还真的挺管用哈。”
陈晓白了他一眼,抿了抿嘴,“白雨,你很扫兴哎。”
“不是我扫兴,我就是觉得你这样自己骗自己挺没意思的。”他喝了口啤酒。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那么重要吗?你太较真儿了白同学。”陈晓一笑,“庄生晓梦迷蝴蝶,我倒是觉得你有点奇怪,大家都开心不就好了吗?何必管用什么方式呢。”
白雨反驳她,“当然要管。如果别人不是真心地对待你,这样的快乐不就是自嗨吗?就拿你妈来说吧,今天晚上什么贵点什么,什么少见点什么,她就没想过你赚钱也不容易吗?”
“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女儿,花点钱没什么的。”陈晓调皮地反问:“哎,我发现你对我妈意见挺大。她怎么得罪您老人家了?”
“我就是有点看不惯。”白雨真心觉得陈晓妈对女儿太不体谅,“别人家都是父母惯孩子,你们家是你惯着你爹妈。”
陈晓不想听白雨吐槽她父母,岔开了话题,“我爸妈过两天就回北京了,我明天去买些特产给他们带回北京哈。”
说到回北京,白雨想起来一件事,“你18号也要过生日了,他们干嘛不等你过完生日再走呢?”
陈晓摇摇头,“我从小就是跟我爸一起过生日,我爸是正牌寿星,肯定紧着他的日子。然后捎带手就把我的生日也过了。”
“那今年你过生日,他们送了你啥礼物?刚才在饭桌上我没看见啊。”
陈晓又摇了摇头,“我们家不太讲究这些。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了,有没有礼物不重要。”
白雨不是个特别矫情的男生,也很少多愁善感。但他听到陈晓这么说,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虽然爸妈不在身边,可是每年他过生日,爷爷都会记得给他做顿好吃的,再给他买个玩具。想到这,他忽然觉得陈晓挺可怜。
“那今年我给你庆祝生日吧,再叫上杏姐,晓萍,一起热闹热闹。”白雨提议。
陈晓微笑应道,“不用了,我没有单独过过生日,早已经习惯了。今年忽然郑重其事地过起生日来,倒让我觉得有点别扭。”
她其实对白雨说谎了,她并不是不喜欢别人给她庆祝生日。而是因为赵赫明早早就告诉她,到她生日那天,一定会来九江陪她。
白雨看见她闪烁的眼神和眼底隐隐透出的笑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依然很反对陈晓和赵赫明这个有妇之夫交往,但回想起之前他跟陈晓大吵的那一架,他不愿为此跟陈晓再次争吵。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白雨闷闷不乐地说。
两天后,陈远道和张丽荣终于带着大包小包的九江特产登上回北京的火车。
从车站回民宿的路上,陈晓和白雨相视一笑,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陈晓从住了十天的玻璃花房男女生混居宿舍又搬回了自己的卧室。白雨挪走了陈晓的单人床,拆掉了挂在两人中间的铁丝和旧窗帘,搬开了当床头柜用的旧花架,一切都恢复到从前。
陈晓刚走那几天,白雨半夜梦醒,看到月光透过玻璃直接洒到他身上。没有了旧窗帘做的“屏障”,耳边也听不到陈晓细细的呼吸声,倒是让他有点不适应。
陈晓生日那天,白雨发现她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对生活的要求真是太低了。但即使这样,她得到满足的时候也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