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一秒不停地疾驰,白雨终于赶到天澜国际,这是杭州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他停好车,径直乘电梯来到1204户门外。
房门打开,余虹怯生生地看着白雨,她脸上还有没消肿的痕迹,嘴角也破了,透着血丝。身上穿件真丝的吊带睡衣,披了件晨?,娇小的姿态楚楚可怜。
白雨很想抚摸她的伤口,但心底的恨意,男人的自尊阻止了他,尤其是她无名指上那枚闪耀的钻戒更是刺痛了他的心。
白雨一把推开她,走进去把背包扔到地上。余虹从见到他起眼睛里就蓄满泪珠,见他如此冷漠,忍不住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扑进白雨怀里。
白雨攥紧拳头,终于还是管不住自己心软下来,环住她的肩,低声哄她。
“别哭了。”他心软了,但语气很冷硬,就像是在对着一堆篝火说,“别烧了”。
余虹越发哭得大声,白雨无奈地搂着她,直到她哭累了开始抽噎。
白雨到洗手间拧了块热毛巾,给她擦眼泪。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余虹才止住哭,听这话眼泪又扑扑落下。
“老欧的老婆从香港过来了。”
“活该。”白雨把毛巾甩到墙角,恨恨地说。
余虹一脸的伤心委屈:“小雨,你也这么对我吗?”
“那你想我怎样?你当初跟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白雨站起身,不理哭得梨花带雨的余虹,心中愤恨难消。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骗我说他离婚了,还跟我举行了婚礼,但他迟迟不跟我登记,后来我才发现他有老婆还有孩子。”
“那你知道后为什么不离开他?”
余虹怯怯地嗫嚅:“他......其实对我挺好的,而且他后来跟我认错了,求我别离开他。他还说他老婆有绝症,活不了几年。”
“你既然相信他的鬼话,那还找我干什么?”白雨冲她大吼,心想:你当初抛弃我嫁给那个香港人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现在挨打了又跑来找我,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人呢?我是一个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想到这,白雨不由得嫉恨交加。
余虹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一哆嗦,又开始掉眼泪。
“我被他老婆欺负了,那母夜叉还打我。你让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了,小雨,我不找你又找谁呢?”
白雨想到余虹孤孤单单,她跟了那个香港人后就和她家人断了联系,除了自己以外,确实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两人虽然分手,但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意,不是轻易就能抛舍的。而且,如果当初自己不去外地上大学,而是一直陪在她身边,余虹也不会被那个香港富商诱惑。说到底,只能是命运弄人。
“好了,别哭了。他人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硬一点,不愿意暴露出一丝一毫的心酸。
“他跟他老婆回香港了。”余虹哀求地看着白雨:“小雨,你陪陪我吧,求求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难过。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见那老女人打我。”
白雨走后,陈晓一个人除了看店,还要到工地去帮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李春杏知道后不住口地痛骂白雨不负责任不靠谱,又怪陈晓头脑简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过骂归骂,第二天她就派了个酒楼里的服务员晓萍到鸢尾花咖啡民宿来帮忙。
陈晓知道杏姐的酒楼有多忙,人手本来就不够,现在又抽调出一个人来帮自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她百般推辞,但说得多了,李春杏又骂她逞强,把姐姐当外人。陈晓心里感激,也就不再说什么。
工程进行到收尾的阶段,白雨还没有回来。陈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白雨的手机号码,对他的了解也只是知道他是驴友,杭州人,仅此而已。这下离开,就像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其实她有白雨的微信,但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催问他何时回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对生活中的所有事都顺其自然,习惯被动地接受一切。不到迫不得已,她都不会主动去改变什么。
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经验告诉她,不要妄想去改变别人,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她就像只蜗牛,躲在自己脆弱的壳里,偶尔会伸出触角,碰到比自己坚硬的东西立刻就会缩回来。
在别人看来她乐天知命,佛系,她也从来不去过多地探究自己这种性格的根源,其实是出于对人性的极度悲观。
但乐观也好,悲观也好,她并不很在意结果。就像她当初给白雨2000元钱的时候,她并不确定白雨会不会回来?是不是骗子?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只是觉得当时心里想这样做,也就做了。做过了,就翻篇儿,她不愿浪费时间去猜疑和后悔。
杏姐派来帮忙的晓萍是个活泼聪明的女孩儿,很快就把店里的大小事情弄明白了,陈晓就放手把店交给她,自己专心做客房改建的收尾工作。赵赫明找的装修公司确实十分给力,提前两天就完工了,陈晓订购的家具也陆续到货。
改建后的客房面对花园有两面大窗,这种老式的红砖楼层高比现在一般的住宅楼要高很多,所以窗户也就格外大,躺在屋里就可以把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陈晓非常满意,专门订做的亚麻镶嵌英国乡村手工蕾丝的窗帘很快也到货了。
窗帘杆的底座是工人帮着安好的,陈晓只需要把窗帘穿进窗帘杆再挂上去就行。这窗帘漂亮是漂亮,但也重得要命,所以说漂亮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乐呵呵地想。
陈晓抱着穿好窗帘的长杆小心翼翼地踩着梯子爬上去,先把窗帘杆的一头插进底座,然后使出全身力气举着挂满窗帘的长杆往另一个底座里套。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累出了一身大汗,总算让窗帘杆和底座胜利会师。
“哈哈,我真是太厉害了。”陈晓很是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个没站稳,就连人带梯子摔了下来。
“啊!”她惊叫,吓得闭紧双眼。没有意料之中的身体跟地面亲密接触,她感觉到后面有个人使劲托住她的腰,但她的身体加上梯子下坠的重力太大,结果就是那人抱着她和梯子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陈晓的头“哐”的一声磕到旁边的床架子上,痛得捂住脑袋缩成一团。
被她撞倒的那人把梯子推到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抱怨道:“你厉害个大头鬼啊,我看你也就闯祸的本事厉害。”
这讥诮的口吻不是白雨又是谁呢?陈晓捂着脑袋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怎么,撞傻了?这下好了,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成了个24K的大笨蛋了。”白雨挤兑她,见她还不说话,不禁有点担心:“不会真撞傻了吧?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
陈晓摇了摇头,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小蜜蜂在绕着她飞。
“哎,你倒是说话啊。”白雨真的有点怕了,伸手过去在她的脑袋上扒拉来扒拉去,没找到伤口也没有出血。
“你在想什么呢?”他举起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悠,“这是几啊?”
陈晓把他的手拨开,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想,劳动法上是不是有规定,员工旷工三天以上就得开除啊?”
白雨站起身拉她起来,“劳动法有没有规定,员工见义勇为应该受到表彰啊?”
“没有。”陈晓一本正经地说。
“那这劳动法该废除了。”
白雨打量着已经改建一新的客房,这是模仿日本的胶囊酒店,安全性和隐私性都做得不错。他用手测量了一下床底下的高度,问:“锁行李箱用的长链条锁你买了吗?”
“买了,在吧台搁着呢,款式也是按照你之前要求的那样。”
“嗯,执行得不错。开窗散散味道,过几天就可以开始运营了。”
陈晓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开长途车赶回来的。就说:“你要不然今天休息一下吧,明天再上班。正好我要出门两天,店里你盯着行吗?”
“你要去哪儿?”白雨一愣。
“我有个朋友在山里,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她家竹林出笋了,约我去玩呢。你回来正好,我去她家住两天,休息一下。”
“她家在哪儿?离这里远不远?”
“在星子县,不是很远,几十公里吧。我去年去玩过一次,那里可美了。”陈晓说着就挺向往。
“你去年自己去的吗?”白雨问。
“是跟杏姐一起去的。不过今年她忙不过来,我自己去。”
白雨抱着胳膊问:“那你怎么去?怎么回?”
陈晓傻眼了,她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去倒是可以叫个车,但回来怎么办呢?
“算了,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免为其难护送你去吧。”白雨一副舍己为人的架势。
“你跟我一起去?那店里怎么办?”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吧台那儿不是有个小姑娘在看店嘛,让她再盯两天吧。”
陈晓反对,“那怎么行,晓萍是杏姐叫过来帮我忙的。现在你回来了,我还留着人家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把我的工资给她不就得了,大不了我加倍给她。你放心,杏姐那边我去商量。”
正说着呢,杏姐过来给陈晓和晓萍送午饭,一看见白雨就炸毛了。
“你小子真够可以的啊,跑得几天不见踪影,把这摊儿事撂给晓晓一个女孩子去做,你还算个男人吗?”
白雨满脸堆笑,又是作揖又是自我检讨:“杏姐批评得对,都是我错了。这不,我正要将功补过,护送老板娘去山里休养两天呢。”
陈晓拦住白雨的话,跟李春杏说:“杏姐别听他的,我不去了。晓萍帮了我好几天,也该回去了。”
李春杏知道陈晓想去山里的事,想了想说:“那倒也没关系,店里忙得过来。让晓萍接着再帮你几天吧。再说,你一个人去山里我也不放心,就让白雨将功赎罪好了。”
白雨有点惊讶李春杏答应得这么痛快,却见杏姐扭头横眉立目地看着他。
“你刚从杭州回来?”
“嗯,耽误了这几天,不好意思。我那边一安顿好就赶回来了。”白雨见杏姐脸色不善,赶紧赔笑脸。
“开了几个小时?”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咖啡店走。
“清早出发,四个小时一秒没停开到九江。对了,老板娘刚才安窗帘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英雄救美,才保住了她一条小命。我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这安窗帘的事难道不是应该你们男人去干吗?你为什么不提前点赶到?”李春杏的嘴也是很厉害的,白雨一时语塞。陈晓跟在后面偷偷地乐,看见白雨回来她其实真挺高兴的。这说明她看人还是很准的嘛,白雨虽然嘴毒,但人还是挺靠谱的,最起码不是杏姐说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