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早已全部批阅完毕,只由阅卷官选出最好的十份,定为一甲,再由官家当场阅览,重新定下名次,前三名便为状元,榜眼,探花,即为三鼎甲。
一众举子只管跪着,等官家一一阅览。
约摸一个时辰,才阅览完毕。
举子们一个个早已跪的膝盖酸软,浑身无力。被一个个拉扯起来,才勉强站住听宣。
“唐正林,你如何想到以灾民为兵卒,改受灾地为养兵之所?“
“回陛下,百姓流离失所。就需救济,既需要救济,便重朝廷负重。既如此,不如养灾民为兵卒,老幼妇孺为后勤后须。如此,一可以解决百姓生计,又能壮大国力,实乃两全之策。“
“不错,是好用心,但如此灾区便还是灾区,没有解决最基本问题,但也算好了,如此,便赐探花,领翰林编修。”
“万渭安,移田迁地是为何策?”
“回陛下,古来地动之地,都有规律可寻。大型地动多在同一处,想来地动之地日后也不见得安稳平静。因此,倒不如弃了那处,只派出专职农务的队伍,事农顾田,再把灾民迁去旁的富饶安稳或人口不足之处。地动多损害房屋,危及性命,对农田的伤害倒还在其次,如此也算物尽其用。”
“不错,思虑周全,颇有见地,如此,便赐榜眼,同领翰林编修。”
“穆少谦,以工代赈,以贷为赈,如何解释。”
“回陛下,灾民固然重要。但天下黎民同样重要。若为了赈一方之灾,空国民之库,学生以为不通。若是贷款,可以让百姓们自己有凭择,能判断解多借少,量力而行,视况而定,又能在来年充盈国库。以工代赈,不仅能解决百姓生计,又能恢复受灾之地的布局,也是一举两得,减轻国库负担。鼓励乡绅富豪救灾,也是为此。”
“不错,实乃上上之策。高屋建瓴,远瞩高瞻,顾全大局,左右平衡。很好。如此,便定下状元,等领翰林修撰吧。”
几人挨个谢过,又等念了一甲十名,挨个封过,又是二甲几十名,赐进士出身,等日后再封,三甲近百名,赐同进士出身,也是日后再封。
穆少谦回府之时,已经是高朋满座,十里相迎,锣鼓喧天,大张宴席。
陆德启也早已经带着陆璐侯在堂外。京中沾亲带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已经正襟危坐,只等状元郎到席。
穆少谦到了家门口就开始扭捏。夜色已经很浓,但还是看得出他脸上的薄红,既是已经开始害羞了。
“怎么,回自己家还害羞?”
穆少谦见穆玥琅打趣,更是羞恼,走一步磨三步,许久才磨到中堂。
到了堂中,又和大姑娘似的垂着脑袋,哼都不哼一声。
众人都是愣神,这是怎么了?
旁的人逢着喜事,就算不手舞足蹈,欢天喜地也是应该的,这怎么。。。垂着头就罢了,怎么话都不说呢。
于是一个二个也没敢开口,想着莫不是传旨的公公报错了信?
穆少谦直愣愣的站着,站的久了,也没人说话,原先还贺声连连的中堂,此刻竟鸦雀无声。心里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也勉勉强强的开了口。
“感谢诸位长辈,同窗,来为我道贺,少谦谢过各位的美意。”
诸人一听,又是齐齐把心下了肚。既如此说,那至少旨意是没传错的。
一时间又是你来我往,不是道贺,就是称赞。
穆少谦勉强一位位谢过。就又愣在堂中。
诸人一看,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得了状元郎难道还不高兴吗?
其实众人哪里知道,穆少谦十多年浮沉,又消极怠慢,此刻连中三元,除了不真实,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不是对自己不自信,只是习惯了每次放榜时的冷嘲热讽,一时间不知道兴奋为何物,还在细细感受此时此刻的哪怕每一丝空气,每一道目光,每一声恭喜。
感受的越多,才越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
穆茂渲见状,虽不知到底是为哪般,但到底血浓于水,感受的到他的不安和疑惑。哪里还好问话,直急急吩咐开了席。
但坐到席上,穆少谦还是精神恍惚,不发一语,连菜都没动一口。
众人都没了底,也就没了食欲,只浪费了一桌桌好菜。
本该欢喜的宴席,就这么草草的散了场。
穆少谦拖着步子,如行尸走肉般回到竹轩。还没摸到竹轩的门,忽就坐了下来,竟连气都喘不过来。
竹先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上前来,却见穆少谦哪里喘不上来气,只是悄悄抽噎起来,止都止不住。
穆少谦扶着圆石,拼命的压抑住抽噎,压了半晌也不见得能压住,又干脆敞开了嗓子嚎啕。
这突然的嚎啕,整个穆府都听的真真切切,却没一个人敢上去劝解两句,就是连穆玥琅也只是抹了两滴泪,静悄悄的坐在桃苑。
又不知哭了多久,这声音方才止住,等竹先上去查探时,才知是穆少谦已经抱着圆石睡着了。
于是只好找过几个有力气的护卫,小心翼翼的将穆少谦搬回房间。
穆少谦其实是苦的,他在蛰伏,旁人却道他无能。他在等待,旁人却道他懦弱。他在坚持,旁人却道他是徒劳。他在选择,旁人却道他是舍弃。
今日于他,终究太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