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诚替他宽了衣裳。回头想让穆玥琅避一避,却见她一脸凝色,目不转睛。也就闭了嘴,直接动起手来,
摸他腰间冰冷坚固,扯下腰带,看见一条细索缠绕在他腰间。那是一条三米左右的细索,一头为环,一头为矛。
穆少诚卸下细索,放在桌上。
穆少诚为他宽了内衫,露出身上狰狞的伤痕。一枚箭头隐在胸口,将近贯穿,十分骇人,肩头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穆少诚一时也手足无措。
穆玥琅见状只拿起剪刀慌忙的剪下一条被单,径直绑在那人肩头,手指紧紧按住,想止住不停流逝的血液。
崔元玉来时,穆玥琅已经维持这个姿势约莫半个时辰,手臂酸胀不堪,小脸憋得通红,她见崔元玉来,如蒙大赦,垂着手跌坐下来,不发一言。
崔元玉几番下来,已经摸清楚了穆玥琅的脾气。
她虽是个精于算计的,但待人也算真诚,不曾亏待过手底下人,因此也更加尽心,且从不多嘴问些不该问的。
这番诊治极为凶险,到了半夜,方才平息。
穆玥琅吩咐春夏秋冬四个守好内院,崔元玉也亲自去煎了药。为防着穆茂渲探望,也特让穆少诚去回了并无大碍,修整两日便可。
到了巳时,那人方醒转过来。见桌上齐齐趴了五个熟睡的丫头,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望着。
却不知哪个丫头突然出来一声响鼾,五人齐齐惊醒,面色茫然。
穆玥琅见此,本有气要撒。明明叫人守好内院,却齐齐在这里就歇下了。但见四人着实疲惫,眼底青黑,也就忍了。
穆玥琅回头忽见那人醒了,于是二话不说热了药,又赶出去众人方才去床边坐下。
她就着托盘将药递过去,那人颤着手要接,她又忽的缩回手去,眼里散过一丝狡黠:“你是谁?”
那人一怔,但也答道:“黎竤。”
“霓虹?”穆玥琅不解,怎会取这样女儿的名字。
那人似是想到了她所想,拖过托盘,拿手指沾了药汤,在托盘上一笔一划的写上‘黎竤’。
穆玥琅见状又惊又气:“那是药!”
黎竤斜看她一眼:“我知道。”
“那你还写!”
“你太笨。”
穆玥琅啪的一声将托盘推到他手上,赌气似的走去桌边坐下,又想起了他还有伤,又是后悔起来。
听他将药喝了,便发问起来:“你为何来此。”
“我无意来此。”
“那你从哪里来?”
“我本无来处,也无去处,只一江湖浪子,风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穆玥琅忽想起一句你是风儿我是沙来。
匆匆隐起快要流露的笑意,又问:“你为何会受伤?”
“我已无花用,正欲劫一大户人家,以济吾贫,却不料,那一户是武将。”
她张了张口,憋住笑意,正欲言语,却见黎竤一脸肃色,继续道:“我逃去别处,竟还是武将人家,一连逃了几户,都是。”
穆玥琅见他一脸懊恼,不好哂笑,只干巴巴的答他:“那是左支街,所住都是武将。”
黎竤点了点头道:“我想到了,所以来了你这里。”
穆玥琅见一人打家劫舍还如此坦然,不免觉得奇怪,又不好再问,人她已经救下了,没道理再给人扔出去。好人做到底吧。
但到底穆玥琅心头有些失望,本以为救的是一江湖侠客,却不料是一打劫惯犯。
想想又望着黎竤,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行吧,好歹长得很是下饭:“你尽快养好伤,就走罢。女儿内院,你呆不长远。”
只见黎竤思索一番,认真道:“我不能走。”
穆玥琅急了,逼走过来,道:“为何?你赖上我了不成?”
黎竤苍白的面颊像是爬过一阵羞赧,又转瞬即逝:“我已无银钱。又身负重伤。劫了大臣府邸,想必也会通缉于我,我不能走。”
穆玥琅急道:“我那日见你,以为你是个看破生死,不屑红尘的,怎的,你,你,你竟是个泼皮无赖!”
黎竤眼里闪过一丝看不透的光芒:“我本已看破生死,勘破红尘,”说罢对上穆玥琅急怒的眸子,认真的道“但如今,我忽又看不破了。”
穆玥琅只当他是在耍无赖,发了一通气,也走了,走之前却又撇着嘴替他添了炭火,关紧门窗。
黎竤见她如此别扭,扯开嘴角,笑着低声喃喃:“是啊,我已看破生死,勘破红尘。但天既不绝我,又让你救了我,我自当与你结一段善缘,回报今日救命之恩。”
其实他不明白,他知道人心险恶,唯利是从,但怎会有人如此费力救下来路不明甚至危险的人;他观她眸子,不是小童般天真无邪,纯洁良善,却仍救下他;他自报身份,并非善人,她也无恶意,甚至继续收留他。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所以他看不破。。。
其实哪里来的什么看不破。
只是穆玥琅存着侥幸,想他或许仍是一个武功高强,能以一当百,救他于危难的没落侠客。
除了血浓于水,世间哪里来的什么无利而往,无得而舍,只是装的真切,演的动情罢了。
他看破生死,勘破红尘,却不想造化弄人,竟没让他看破那个人最浅薄的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