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凤起巷外车辇声动,继而随着脚步声动,一群人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童贯望向走进来的众人,面露难色,欲待出言阻止,但终于没有勇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挑帘而入。
“呵,吟诗、作画、亵妓,老十一端的是潇洒,不知道太官家和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要作何感想?”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大咧咧地在案前落座。
居中一人白面华服,只是眼神甚是迷离。其余三人中有两个人是文士模样,其中一个却是“春日诗会”上见到过柳永。还有一个面色阴沉、一身虬服的青年人站在华服人身后。此人腰背挺拔,应该是个行伍之人。
柳永再见沈晦,眼神颇有些躲闪。
华服之人在说话的时候却并没有面对任何人,直到有人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才将脸转向了赵佶。
赵佶一见来人,惊得面色煞白,有些张口结舌的说道:“老三,你,你怎么会在这,这里?”
原来来人便是赵宋王朝的三王子申王赵似!
赵似伸手抚了抚乌黑光亮的头发,微眯着一双神色迷离的眼睛,阴森森得说道:“十一弟来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来不得?再说了,我们的官家哥哥要求我对你们要勤加管教,以防你们走上邪魔外道不是?“
赵似一边说话。眼睛眯得愈发严重,说到情绪激昂处,还重重地翻了个白眼。
沈晦看在眼中。不由得噗呲一笑——这个表情傻X的申王应该是个深度近视眼。
沈晦此时此刻的笑声表达了一种极度的轻蔑!
轻蔑这种情绪,谁都可以使用。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使用它能够充分地表达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是如果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使用,那便是要命的毒药了。
在赵似和他愤怒的随从看来,沈晦地的轻蔑之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赵似冷冷地笑了。
在他的内心中盘踞者一种近乎固执的自信。他相信在这个世界,除了皇帝、除了深居后宫的向太后,再没有值得他畏惧的人和事。当今皇帝百病缠身,归天之日指日可待,自己的外祖王诜、舅舅王淦早已着手谋划自己的帝君继承资格的问题。对眼前之人的生杀予夺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他循声扭头到:“米芾,发笑何人,似乎不曾见过。”
一个站立在赵似身后,方面大耳的文士模样的人躬身应答:“无名小辈尔!“
赵似冷笑:“老十三也是个没规距的人!”
柳永犹豫了下,方低声报告道:“此人便是那日诗会上大逞其能的沈晦了!”
赵似漫不经心,端起米芾斟的一杯茶,慢悠悠道:“哦?就是赵泮在官家面前力捧的那个沈晦?我说呀,如今的官家身体恁差,也便没了性情,成日介围着一个刘美人、哭死人的建业公主转,赵宋家的江山社稷都不要了?有朝一日,这大的小的都不知会如何呢,何况一个抱粗腿的轻薄文人?”
话是极尽刻薄,言下之意亦是不言而喻。
柳永见申王如是说,立刻便生出了无穷的底气,端坐了身体,斜睨着冷然而立的沈晦。
赵佶直听得后背发寒,颇有些不安地说道:“三哥,不论如何老十一都不曾坏过你的事情,而今你又何必无故为难为弟?”
“吓!你此时倒是认我这个三哥啦?那日蹴鞠场上如何不见你你念及兄弟情分?”赵似瞪大了眼睛望着赵佶的方向,只是视力所及一片模糊,毕竟少了许多口舌之快。
赵佶冷笑道:“三哥究竟意欲何为,不妨名言。”
柳永一直盯着对面的李师师瞧个不休,李师师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值得红着脸视而不见。
柳永却是风流放荡惯了,又一向以花丛圣手自居。今见那李师师娇羞万状,便认定伊人早已芳心暗许,一颗心不免如同酥酥油里炸过一般。
他见端王言语间占尽了先机,心中甚是得意,竟忘记了忌惮,脱口道:“须将此小娘子留与申王。”
申王一听微微颔首道:“听闻这宅子是张谆赠与你的,一并给了我吧。”
看来,这赵似不过是借故欺压赵佶罢了。
赵佶一张脸涨得通红,嘴角颤动不已,索性冷笑道:“同为皇子,你我同时现身这凤起巷里,如何我就该千刀万剐?大不了官家、面太后前一番辩解!“
申王冷笑,柳永也跟着冷笑。
在他们看来一个弱小者无论如何都是该被耻笑的对象。譬如端王赵佶生性木讷老实,生母家族没落,朝中又无甚关系亲密的大佬,不过是得了向太后一句“天性仁厚,有君子风”的评价,又能代表什么呢?
二人的笑声尚在屋内回荡,折磨着赵佶的耳朵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沈晦突然动了起来,大踏步走到了案几近前,猛然抡圆了巴掌啪啪啪啪,左右开弓,整整十二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柳永的脸上。
扇毕,他甩了甩微微有些发麻的手掌,恨恨道:“我就送你个十全十美,可还满意?”
但见那柳永的脸腾得一下肿起来半尺来高,鲜血自口腔和鼻孔喷涌而出。
“种师道,你还不将这罪大恶极的凶徒拿下!”柳永扯着嗓子,朝着那个虬装青年大号。
种师道却只是漠然地瞧了他一眼,身体动也未动。显然他并不在意柳永的死活,而只是听命于申王赵似。
赵似虽然近视,毕竟沈晦掌掴行为距离他不过是咫尺之间,所以他看的无比清楚。生长于深宫、地位显赫尊贵的他那曾见过这等蛮不讲理的生猛举动?竟然被震惊得呆若木鸡。
良久,赵似才从深深的震惊之中醒悟过来,手指着沈晦骂道:“反了,反了,真正是造反了!“
赵似话音刚落,一直静立在赵似身后的种师道怒吼一身冲向了沈晦。
赵佶见状不由得大惊,这种师道是禁军之中著名的勇士,向来以强悍勇猛著称,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归附了申王赵似。种师道一旦出手,恐怕沈晦要凶多吉少了。
种师道并没拔出腰下的的佩剑,而是抡圆了碗口般大小的拳头凌空而起冲向沈晦。他虽然身形高大,弹起却是极高,身体几乎要贴到了屋顶。那只拳头裹挟着呼呼的风声砸了下来。
眼看一场人间惨剧在所难免,屋中众人无不下意识地紧闭了双眼。
随着几声急促的噼噼啪啪身体撞击的声音之后,房屋中陡然陷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之中。
众人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不由得大为惊异:只见种师道正四脚朝地地趴在地上,而沈晦轻轻巧巧地压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掌死死地锁在了他的咽喉要害之处。
“你用的是什么功夫?“种师道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截拳道!感觉如何?“
“读书之人何以用此等方式解决问题,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沈晦我要前往有司告你行凶殴人!“实在无处发泄的柳永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那我就告诉你们,我是奉旨行凶,你当如何?“
沈晦缓缓从腰间拿出一块碧绿的玉牌,玉牌中央有一个淡淡的“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