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已经把白玉广场完全淹没,陈清辞四女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不敢再站在广场上,运起神通,飘上楼顶瓦楞上站定。
遮天蔽月的血兽凶禽袭来,怒啸戾吟声连黑夜也颤栗,萧远在兽潮之下,渺小如随时都会被分食殆尽的肉食,四女关心萧远,甚至连那些充斥着灭世气焰的射线,是否曾照亮过夜穹也忘却了,谢君蜓惊呼道:“三哥,你还不出手吗?这回不是假的了!”
萧远却仍旧摇头,无视漫空的凶兽和射线攻击,反倒觉得此时是个实战传道的好时机,向四女解惑道:
“他的文韵已和青命之灵的灵韵初步共鸣,已经称的得上寰宇间有数的能者。你们修为尚浅,真灵不稳,被他的灵韵牵引着共振,如置身梦境之中,分不清真假。”
萧远脚尖一点,人在说话声中,已是如凌霄一羽飘摇腾空,主动朝兽潮扑去。
任凭狂暴寂灭射线穿身而过,不能伤他分毫,出手如电,化作剔透大手印,直接握住了最前面那只头角峥嵘,蛟身肉翅的长颈翼龙。
他握住翼龙瞬间,后续兽潮便已流光电驰穿过他的身体,却依旧不曾伤他分毫!
“得亏他只是初步与青命之灵交感,只算半步青命(真青命),灵韵不浓,只能通过灵韵共振影响你们的意识。”
萧远的声音云淡风轻响起:“所以,在他的灵韵波动范围,是真是假,完全取决于你的真灵是否受他灵韵影响。”
萧远稍稍使力一握,手中长颈翼龙便顷刻间被捏爆,散成烟灰扬空。
“真灵若被他的灵韵牵引共振,就会被蒙蔽意识,以为自己看到的为真,从而生出反抗之心。
一旦作出反抗回应,你所想要反抗的,就会受他潜藏在你意识里的灵韵延伸波动影响,改变状态,从假的变成真的。而你的所有抵抗,都会变成假的。这就是青命神通的可怕之处。”
风梓桑很是不解:“既然所有抵抗都会变成假的,你为什么能攻击到那只翼龙?”
“因为……我自己瞎琢磨着修行,也恰好修得了些许灵韵。”
他不想在四女面前提兰芸,承认自己的青命之灵灵韵是因思恋兰芸至满头白发才修行,撒了个小谎。
萧远缓缓落下,站在血色神圣身前一尺,看着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血色神圣,道:
“若你完全踏入青命境,只怕无需影响他人真灵,便能直接以真灵掌控乾坤,随意改变状态操控质能,甚至创出宇宙本源中不曾包含的全新道律法则吧?”
不等神圣开口,萧远又道:
“虽然很不想跟你这个把谎言编织成信仰,奴役众生的垃圾多说半句话,但我的修养让我不得不感谢你,你让我看到了我的灵韵修行前路。可惜……你只是一缕执念幻灵,些许残存灵韵对我无用,无法激起我的战斗欲望。不然与你战一场,我或许能堪破些青命本质。”
血海底,血瀑中,忽似所有血水都齐齐颤了一下。
就像心尖儿颤到嗓子眼,久久落不回心房那般……颤了一下!
旋即,万万亿缕复杂的情绪,从血海血瀑中溢了出来。
每一份情绪都是藏起来的,像被不可置信不敢确认的荒谬猜测压抑着,在爆发的边缘徘徊,却迟迟不敢释放!
似有万万亿缕惊恐的魂魄在黑夜里怯怯低语:
他死了?
他怎么可能死?
骗子!他在骗我们!不要相信他的话,他与亘古同存,与天不死,怎么可能会死!
……
……
萧远捕捉到了那份颤动,也捕捉到了所有情绪,顿时僵愣在长空,喘不过气来。
挺直的脊梁似也扛不住心中堵塞的那口气,细微而高频地颤栗着,弯躬下腰身。
可萧远却笑了出来!
喃喃笑语道:“我就知道……灵命总是相似的!你们怎么可能从未生出过反抗之心!你们只是不敢反抗,为了苟活于世,选择承服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的走狗。难怪他真灵散尽,你们却或多或少存下了一缕真灵。”
“你放肆!”
一直古井不波的神圣,终于显露出另一副隐藏在慈善亲和下的面目,狰狞震怒道:
“本座早已跳出质能束缚,证道逍遥,与亘古同存,与天不死!无知小儿,本座怎么会死!本座不可能死!”
“你死了!真灵尽散!死透了!”萧远冷声嘲讽道。
本是平静的语气,却彻底压过了神圣残念的怒吼,让他愣怔当场。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青命之灵察觉到你的邪恶作为,直接轰散了你的真灵!”
萧远重新挺直腰板,看着血色神圣,不免感慨!
果真应了古话,可恨之人,也有可笑可怜之处。
被众生吹捧久了,便忘了自己只是半步青命的事实,以为自己已经证道逍遥,超脱一切!
殊不知,当你愚弄众生时,众生也在敷衍你!
生活所迫,谁他妈还不是个影帝了!
萧远叹声道:“你散去吧!只剩一缕执念灵韵,就算还囚禁着万古众生一缕真灵,以他们真灵为灵,也终究无法在修行上有寸进,无法活过来。”
萧远挑目,幽幽看着血瀑中时隐时现的众生真灵,认真劝道:
“放下你的执念,也放过这万亿生灵!供奉了你万古,活着时已经够苦了,死了……就饶过他们吧!”
血色神圣依旧沉浸在思考中,不知是否听见萧远劝告。他似乎忘了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需要回想。
血瀑中,却突然幻化出万万亿张血脸,直勾勾注视着正在发愣的神圣。
原本只敢怯怯低语的猜疑讨论声,似渐渐壮了胆,开始沸扬:
他……或许……似乎……可能……真的死了!
应该是真死了!不然怎么会不反驳!
肯定死了,不死的话这小子已经死透了,哪里还敢这般羞辱他?
有张近乎神圣的血脸,额头忽然裂开,裂缝中射出一滴血水,小心翼翼地飘向神圣后背。
万万亿张血脸顿时齐齐屏住呼吸,直勾勾望着那滴血。
血滴靠近神圣圣洁的血色衮服……
血滴渗透入血色衮服中……
血滴即将完全融入衮服的血色……
近乎神圣眉心竖裂的血脸呼吸骤然急促似破败风箱,颤栗打架的上下血牙猛地咬合……
嗡……!
那滴即将完全融入衮服的血珠,骤然狂旋拉长,化作一根噬魂钉,狠狠钉入神圣后背!
万万亿只血眼珠,齐齐凸出眼眶,看着噬魂钉贯穿神圣!
啊!
不知是哪张血脸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欢呼声,面目狰狞却手舞足蹈高笑道: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这个吃人的魔鬼终于死了!”
他笑着笑着,却忽地悲从中来,仰天嚎啕大哭!
“死了!”
“真的死了!”
“终于死了!”
“万古啊!他把我们祖祖辈辈,当畜生豢养了万古,终于死了!”
“畜生!你活该!你早就该死了!”
“终于等到了,有生之年,嘿嘿……我还剩多少有生之年?还能过几天做人的日子?”
“他死了!我为什么会感到无所适从,会生出比供奉他时还要绝望的恐惧?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
“哈哈哈哈……”
那张用噬魂钉钉穿神圣的血脸,突然狰狞狂笑:“无尽岁月……我终于熬死你这个不死王八了!做了你无尽岁月的狗,该当我取而代之了!”
“你休想!”
数千张同它一样近乎神圣的血脸,忽然爆起发难,数千道神通直接把它那张血脸蒸发殆尽!
旋即,数千张血脸陷入混战,打得血瀑翻涌,血浪滔天。
又有千万张气韵比它们弱一线的血脸,目光暗暗交接,同时暗运神通,把这数千张血脸轰碎!却又各自都留有后手,趁机偷袭身边血脸,陷入更大范围的混战!
好比那金字塔食物链,一层一层,从上往下,尽皆反了自己头顶的血食者!
终于,气息最弱的最底层血脸,的也开始加入混战。
他们神通虽弱,但科技文明所练器物却极强,纷纷杀红了眼,再也不分阵营,疯狂屠杀身边的一切!
所有被神通神器湮灭的血脸,都再次从血海之中复活,又瞬间运转神通圣器,杀进战场!
整条血瀑,陷入无休止的循环杀戮之中!
压抑了万古的仇恨、戾气、凶性、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从血瀑中溢散出来,凝滞了时空。
陈清辞江阙音谢君蜓三女,死死捂住风梓桑眼睛,并封禁了她的心神眼,不让风梓桑看到一丝一毫。
可她们三,却早已泪流满面!
萧远长长吐气,吐出心中堵塞块垒,目光越过似沸水翻涌的血瀑,狭长凤眼眯成一条线,冷冷注视着血瀑起源处,血海正中央。
刚才自己道破血色神圣是执念幻灵时,血海是与血瀑一起颤栗的。
而现在,血瀑中所有生灵的压抑,都已得到释放。血海海面却依然安静。
但萧远能感知到,平静海面下蕴藏着暗潮汹涌。
海血底那股不断攀升的压抑情绪和气机,让他也神魂颤栗,随时都可能宣泄而出,吞天灭世。
血海中藏着的那个人,才是血海血瀑的始作俑者,才是真正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而小楼之前,血瀑之外,沉思了良久的血色神圣,终于转醒过来。
他终究不愿放下执念,消散天地间,转身看着陷入混战的血瀑,怒声嘶吼道:
“本座还没死呢!你们这群血奴,下贱生命,就敢造本座的反?”
沸涌的血瀑悄然安静了一瞬。
无边的恐惧忽然满溢出来!
但也只是一瞬!
“反都反了!承服是死!反抗也是死!杀!”
“老子已经杀红了眼,生死度外,凭什么还要恐惧你!杀!”
……
他们虽然自己给自己壮胆,但铭刻在血脉里的承服恐惧依旧残存,不敢对神圣出手!
“没死又如何?杀不了你!就杀尽你的血食!杀!”
……
一瞬之后,混战继续,更加疯狂!
“嘿嘿哈哈哈!”
血色神圣的执念幻灵忽然虚淡了几分,隐隐有溃散之兆,他仰头负手,癫狂戾笑道:
“本座哪怕只身一缕执念,也依旧是你们仰望供奉的神!本座就算失去真灵,只剩这一缕残念,你们依旧要永世做我的血奴!”
“真灵……禁锢!”
癫狂的执念开始吟唱,施展真灵禁锢大术!
嗡!
一声似让天地悲戾凝结冰封,又轰然崩碎的剑鸣,响彻萧远神魂深处。
一把血色三尺剑,破开血海,纵入血瀑!
一剑当空,漫天星月,齐齐晦暗,似都无颜面对这柄饱含情绪的三尺剑。
看着血瀑里悲凉众生相,也不曾红眼的萧远,却忽然滚落泪珠。
这一剑,竟然如此悲、如此戾、如此决绝、如此温柔!
一剑,斩尽血瀑中众生,湮灭血色神圣执念,剑势不减分毫,斩向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