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想看到的十亿丫头,是假的秦十亿。”
秦十亿平静道:“世人都以为活成别人想要的模样是人间最大的善意,但最终都弄丢了真正自己。更何况,报仇和生孩子一样,没有谁喜欢假手于人。我秦十亿的仇,是我那个时代的仇,我不希望别人替我报!”
她转身问萧远:“你知道我为什么永远停留在十七岁吗?”
萧远没有答。
长生和青春永驻,绝不是秦十亿的答案。
秦十亿笑靥如花道:“因为我只要永远停留在十七岁,我的仇,就不是隔夜仇。”
“你错了,十亿,这不是某人某个时代的仇,而是无尽宇宙所有种族共同的仇恨和灾难。”
秦十亿道:“但每个知晓灾难的人,从灾难中苟活下来的人,都有属于他的时代,都想在屠神之时,看见自己那个时代的璀璨文明再现延续,化作杀伐大术,捅穿诸神的躯壳灵魂。”
萧远终于听懂了秦十亿想要庆国的真实想法:“你想让你的时代,在庆国身上重现?”
“星辰我自己开辟,洞天我自己造,神通我自己教,我就想带走他们……”
秦十亿回头笑道:“你给不给?”
萧远困扰了一月有余的愁容阴霾一消而空,朗笑道:“这个人间,不是我的人间。能不能带走他们,不用问我,得问你自己。”
“谢谢你,十亿。”萧远突然道。
“谢我帮你出了主意,不用再违心杀这一亿多人?”
萧远摇头笑道:“不,谢你提醒我,让我想到了报复诸神的最好办法!”
秦十亿愣怔了两秒钟,才惊诧道:“你想要让学院里这群杰出的年轻人,去寻找埋葬在岁月长河中的断层文明,延续这些文明?”
萧远笑着反问道:“你既然能,我们为什么不能?”
“你比我更像条疯狗!”秦十亿语气激动道:“就算我动用白羊,化意志为死气,蒙蔽天机,也不敢说确定能为这方宇宙争取到多久,我们每一天都是在与时间赛跑,你更是恨不得所有人都在光流中加速修行,却还要为了一个可能的快意结局,去赌上这么多时间,让这么多人去宇宙长河中寻找那些可能注定寻不到的断层文明?你疯了吧?”
萧远缓缓摇头:“修为境界,就像神州的早教初高等学府和太学,一条或几条流水线,终归只能如文凭证书一张,证明一个人的修行过程,但绝不能证明一个人的学问。只修仙界的法门,诸天万界就算人人修到与诸神齐同的神境,只怕千万人也依旧难敌一神。诸神万劫累积,底蕴太深了。”
秦十亿是见识过诸神的远古存在,对此深有感触,沉默不言。
萧远道:“众生意志终究才是演化道律的根本,只有尽可能多的文明同时发展,尽可能地催生不同的宇宙新生道律,我们才能追上诸神的底蕴,甚至超过诸神。”
秦十亿震撼不已,“所以你创建的修行学院,无师无引,只是把他们有限的时间化为无限,把所有的学问做成破开时间壁垒的梦境,任凭学生自己去选择,创造,格自己喜欢的物理学问,成长为每一株都不一样的参天大树?”
萧远苦笑道:“你高看你萧哥哥了小十亿。我一开始,只是苦于这方故土的教育太脏,才想弄这么个学院和他们打擂台,没想这么远。只是今天和你一谈,才发现无心插柳了。”
秦十亿道:“如此一来,让远古文明重现,或许真有希望……”
萧远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你有办法?”
“我们的意识意志既然能催生新的道律衍化,应该也能像量子纠缠和弦韵交感一样,只要学子里有某人的修行方式接近远古某个断层文明,或许强大到某种程度后,能通过这种感应,跨越时间的坟墓,重新与他们取得联系。”
秦十亿沉思道:“比如楚星舞和池小痴的梦境……依稀记得,在我流浪过的远古某个时代,就是靠幻想激发强大的精神力,从而打开大脑禁区,掌握宇宙道则的。”
“神魂、情感的共鸣,意识的同道交感吗?”
萧远思考这种办法的可行性,越想越大有可为:“但总不能寄希望于这种超距的感应,毕竟混沌大阵虽然是我们师徒三人最终完善,但终究是起于刘扶风和谢菩提之手,获得神格之后,他们还是不是仙界的刘谢?我不敢无条件地信任他们,自然不能全寄希望于混沌大阵。开辟宇宙,最终行成像套娃一样的界中界,是势在必行,所以宇宙星海之行是必然征途,顺便寻找远古文明,也算不得浪费时间。”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秦十亿道:“我一直以为你开辟星空,是为了用宇宙万族来磨砺神州修行,没想到你是在为界中界做打算,相必,这才是你真正打算开辟的人间洞天吧!就算事不可为,也为文明留下火种,不至于在神屠之中文明断层?”
秦十亿目光中多了缕由衷的敬佩:“看到你,我又觉得远古文明重放多了很大希望!你能这样想,那些远古先贤大能,肯定也会这样想!说不定在某天某处星海,我们就会发现某处隐世洞天,洞天里还有远古文明的璀璨火种,甚至已经燎原,不输仙界,不亚于诸神!”
萧远苦笑道:“与其寄希望于他们,不如认真自救。就像你说的,自己的仇辱自己报,自己的枷锁自己挣脱。”
萧远看向秦十亿,“开始吧!小十亿!装疯卖傻这么久,我还没见识过你的真正实力呢?”
秦十亿噘嘴笑道:“搞得像我见过你真正实力一样。”
她笑起来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可她敛去笑容,又变成了那个活了无尽岁月的老妖女。
秦十亿摊开掌心,那只驱赶羊群的小皮鞭具现出来,飞跃至她脑后虚空,迎风便涨,化作一幢白龙一般的长长华盖!
青瘦的细长竹竿高耸入天穹,一圈圈白色剪纸像白龙纵云而下,坠弯了细长青竹。
哪里是华盖?
压根就是一幢招魂幡!
天风呼啸!
白色纸幡被天风吹散成云,绵延成宏大云界。
云界中白云翻涌,化作十亿座云墓。
白幡尽散为云,细长青竹猛然绷得笔直,向两侧延展,化作一块耸立在那方白云世界的青碑。
青碑上无有碑文,只有“青命”两个青色大字。
那是秦十亿那个时代的文字,似篆非篆,似符飞符,古意沧怆。
十亿只白羊从十亿座云墓中涌出,面对八荒六合,同时仰天长鸣!
不似十亿只白羊,更像十亿只苍狼,十亿只天狗,有吞天之势。
那些曾被秦十亿形容成青草的无上意志,从十亿只白羊口中喷吐而出,化作滚滚暗黑死气,横贯长空,纵啸星河,追光逐宇,消失在星天外,奔涌向宇宙不可见半径之外,撞在宇宙空间壁垒上,渗透入混沌阵图中。
依稀还有晦涩道韵流转的混沌阵图,刹那间被死气尽数侵蚀。
好似天神被人间红尘地狱业障污染,神性尽消,化身为混沌,重归于混沌。
蒙蔽诸神查探的混沌阵图,成。
十亿只白羊圆滚滚的肚皮,霎时瘪了一圈,重新化作云墓,隐入云海,再化白幡。
秦十亿收了白幡,一步下昆仑,背对着萧远挥挥手:“走了,我开辟出星辰洞天,登临女帝之日,你要来道贺。并且,神州这样的修行学院,我的洞天也要有!”
萧远笑道:“一言为定。”
秦十亿消失在山下雪云中,萧远依旧目视她的背影:“女帝?小十亿都是女帝了,那学院里这七亿年轻人,不也是七亿大帝?万族林立,万劫文明,几十亿大帝齐伐诸神,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