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路而已，我说过，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再次登门拜访。”送书人看起来面无表情，似乎是在诉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理由。
“看来是想确认成果啊......”店长指了指身后的书架，“如你所见，有几本书我已经将它们卖了出去。”
这自然是谎话，只是不想要这名诡异的送书人产生其他的想法。
“是吗？那还真是不错。”送书人稍微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一些习惯在说话时摆弄的手势，似乎这样更好能表达自己的话语。“还是有人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真正存在价值的东西。不过大多数人们还是会去扭头欣赏随处可见的陈词滥调，不得不说这是时代的一大悲剧。”
“你要明白，读点网络上的厕纸文学可比研究你那几本宝贝有益身心多了！”店长无奈地轻笑出声。“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你的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只是用了一些庸俗的纸张就换到了它们。”
“哼，我还以为这会是段有趣的故事呢。毕竟除了古怪的收藏家，也不会有人会去乐意保存这些东西吧。”
“或许曾经是这样没错，不过，他的儿子大概没有相同的想法。”送书人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和人打几个小赌，在人面前出几次威风，在喜欢的女士面前逞几次强......只要是人类，就算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子女也不会例外。而我，仅仅只是恰好让他在进入社会之前好好上上一课而已。”
“哼，与其借着和人打赌，给人教训，不如坦白的说，承认自己设下了圈套吧。”
“傲慢之人，浮华的奴隶，只不过是徒有虚名！沉醉于自己可笑的‘荣耀’中，自作自受罢了。”送书人将双手放在胸前，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唱出了一段对白。
“那可真是‘多么愚昧’，看不出来你还很懂音乐剧？”
“人活得久了，就会在不经意间有那么一两句歌词钻进自己的脑袋。”送书人放下了双手，重新摆回了扑克脸，“那么教授？您喜欢戏剧吗？”
“仅仅只是看过一段时间话剧。在我上学的时候，除了一些不入流的自编自导之外，也仅仅只剩下学校里的《雷雨》可看。”
“话剧吗？这也不错......”送书人微微正了正头顶的牛仔帽，“不过，在种种戏剧之中，我最喜欢的还是能剧。”
“那些演员格外看重自己的面具，在登台演出之前，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木盒中‘请’出来，并让它们正对自己的脸。接着，他们会郑重地对面具说出一句话......”
“是什么呢？”
“我要来演你了！”送书人挥舞着双手，侃侃而谈，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话题。“暂时抛弃掉自己，完全继承角色的意志，代它实现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很值得别人尊敬的职业精神，不是吗？”
店长突然发现，那名送书人似乎在一瞬间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诡异微笑。
没有必要再和他继续打太极了，店长决定用现有的情报对他进行试探。
“的确，对他们来说自己所扮演的多是比他们出名太多的传奇人物，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大概会想要回到过去吧。”店长摸了摸下巴，沉声说道，“毕竟就算言语再丰富华丽，动作再细致入微，也比不上观众亲眼见证一遍历史来得真切啊。”
“只可惜这份愿景十分美好，但真正能够做到稍微接近这一点的优伶少之又少。”
“倒不如说，人类作为一种能力有限的生物，还没有能够便利到这个地步吧。”
“您说的没错教授，看清能力也是成功重要的一环。”送书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多半也不会是演技，而是巫术了。演员还是做好演员的本分比较合适。”
“你似乎提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店长摸着下巴沉声说道。
“只是一些不应该被留存到现在的想法而已，人们的眼神不应该只是关注于现在，还应该着眼于过去。”送书人重新整了整衣领，隔着帽檐与店长四目相对。“那么我还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去处理，请容许我现在告辞。请妥善对待这些书，我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有这些了。”
留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硬底皮鞋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这个家伙......”店长掏出火机，熟练地点上了一根烟，“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店长感觉自己的右眼在突突突地狂跳。虽然这可能仅仅只是在昏暗的环境里的用眼过度，不过越到这几节骨眼上，人就越是会胡思乱想。
昨天应该和小风说了要在早上和自己通个电话来着，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店长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时间已经下午4：23了。
不但是为了确保自己的那两本书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小风和丁园自身的安全问题。
“拜托一定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店长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从通讯软件中找出小风的名字，发出了通话请求。没有直接使用拨号通话，原因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似乎更习惯于这一套。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在收到请求之后会......
“叮铃嘟嘟叮铃......”嗯？发出铃声？如果这会是巧合，我就把手机吃下去!
店长眉头紧锁，赶紧将手中的烟放在了一旁，几步跑向了门口，想要去确认外面的情况。
小风和丁园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他们肩并着肩，神情飘忽，一步一步向着店门口走来。
看上去像是小风在引导着丁园，但就连小风自己也都晃晃悠悠，一副随时可能会摔倒的样子。
两人并没有低着头，倒不如说是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店长的眼睛。这也几乎就是他们全身上下唯一还保持稳定的地方。
店长在二人的眼前挥了挥手，却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注视着自己，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某处。
“观察”这个词似乎和他们并没一丝关系，他们仅仅只是盯着面前看似“店长”的某样东西。
透过这空洞的目光，店长似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并没有在看这个世界。
“XX......XX”小风略微转动头部，发出了声音，但从他张开嘴开始，就没有一个能够称之为正常的音符从他的口中流出。那宛如木偶一般的身体，开始缓缓移动。
他可能是在说话？
店长努力强迫自己试图理解面前发生的场面，就算人类能够从嘴里吐出宛如两枚瓷碟相互摩擦一般的声音，要试图将它理解成话语也实在强人所难。
而小风身后的丁园则毫无反应，唯独嘴角不断蠕动。
”叮铃嘟嘟叮铃......”铃声还在自顾自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天知道他们究竟在门口呆站了有多久，要是被某个过路的人看到，岂不是会对这诡异的情况报警？
倒不如说，他们能够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本身就算是一个奇迹。就好像世界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两个人一样。
顾不上太多，店长拉着这两个人的手，将他们拽入了店内。
一直以来萦绕在店长脑海中的不安感迅速膨胀，化为了亲眼可见的糟糕局面。
在这个逼仄的空间中，仅仅剩下的只有较为清晰的心跳声。
店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扶起丁园的手臂，轻轻敲打起上臂靠近手肘的位置，这个动作让丁园骤然蜷缩起胳膊。
至少还有反射动作，这些简单的身体机能还没有受到严重的影响。
店长试着在两人的面前轻打响指，他们重新对准了目光，但是却没有其他反应。
“该不会已经被那个东西操控了吧？不过看起来还能够抢救一下。”
店长起身关好了店门，将两人安置在椅子上，面对面四手相握。
正如同很多心理引导，牵手是最为简单直接的联系动作。
“小风，丁园，现在深呼吸......你们能够看到面前有一束光，光芒在越来越大，你们在向着光芒前进......”这是一种简单而粗浅的催眠技巧，流程其实怎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构建一种能够让人愿意去聆听和接受的环境。
这种方法充满着风险，用他们的双手来作为联系，可能会让彼此的内心充满信心与安全感。但是，如果他们心里对彼此有什么怨结，那么这种方式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现在，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现在，我数到3，你们的负担会彻底的消失......”
“1......2......3......”
“我......好想......死......死了......就......好了......”丁园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语，但呼吸已经变得顺畅有力。
几分钟之后，丁园再次睁开了眼睛，她看向在一旁的小风，面露歉意。
“对不起......小风，都是我的错......”她没有松开小风的手，而是低着头，快要哭了出来。
良久之后，少女才终于将头转了回来，露出了一个只能用毫米度量的微弱表情。
“我回来了......店长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