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纪谦辰也没有放手,他一八三的身高,南禾也有一六零,可是真的靠着,南禾也才在他的肩头而已。
上一次这么靠着,也都已经好几年前了。
随着南禾长大,他觉得作为父亲应该要男女有别的,所以除了事无巨细之外,从来没有过什么过分的动作,就连亲吻,也只限于额头的,现在想来,当年还真是傻。
如此抱着,纪谦辰才觉得安心些,可是心里,却还是感觉到了距离,他和南禾的距离,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安子,我让你约的医生,约好了吗?”南禾需要做个全面的检查,特别是脑部,查出她失忆的原因,他才能做出最有利的帮助。
“已经约好了,薛医生是脑部有名的专家,刚从M国回来,后天早上九点半,小姐去就行。”这事他可是放在心上的,毕竟还是做个全面检查比较放心。
“那就好。”他还有些担心,南禾忘记了事,是不是大脑的缘故。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明兮,和当年的情形很像吗?”当初刚遇上南禾时,他也在车上,小丫头泼辣的狠,先是咬了纪谦辰一口,他的手臂上都还有牙印在,再是烧了纪谦辰的一套房子,那场面,庄安这辈子都还记得。
比他当年当兵时还凶,还猖狂。
“是啊。”他的右手臂上,现在还有牙印在。
回想起当年,倒是和现在,有些相似的,重逢和初次见面,两人都是剑拔弩张的。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金城下了很大的雨,城中很多道路车子无法通行,他们只好绕了远路,而今日,却是没有下雨的。
南禾和纪谦辰的见面,就像是人生大戏,有些人,不管隔了多远,都会碰面。
那天下了大雨,城里积水,司机尹逸绕道开,在孤儿院300米的距离,南禾突然冲出来,尹逸急刹车下车查看。
南禾那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只发了疯的野猫,见人就咬,全身脏兮兮的,尹逸想检查她有没有撞伤,庄安也下去了,两个人都没办法,她还打人,爪子利的很,最后把纪谦辰逼下车,拎人上车送医院。
在车上,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一路瞪过来,尹逸庄安都不敢说话,然后一下车,南禾撒腿就跑,然而没有纪谦辰手脚快,被人按着,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大伤,一点小擦伤,身上有不少淤青,应该是在孤儿院弄得。
“少爷,您的手找医生看一下吧。”纪谦辰的手臂,血淋淋的八个齿印,这丫头是真咬,下嘴真重。
“没事,你去给她买点吃的。”纪谦辰让尹逸去买吃的,庄安看着她,那时候他在创业初期,刚小有所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有些脾气,平时不爱笑,表情不会在脸上,今天却是真的怒了。
今天运气不好,平白被一个小丫头咬也就算了,还没有落得好。
病房里纪谦辰让医生处理伤口,两个人依旧大眼瞪小眼,南禾的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却越发看着瘦小,忒瘦,只有皮包骨,半点肉都没有,那皮肤蜡黄蜡黄的。
那个时候纪谦辰就想,这么个女孩子,长大了能好看吗?
处理好伤口,他们等尹逸回来,吃的给了就准备走了,有些口渴,出来买水喝,却听到病房外的护士在谈论南禾。
护士甲:“那小姑娘真可怜,好像叫南禾,也亏的是碰见了有钱人,不然就死在外面了。”
护士乙:“是啊,我刚才给她换衣服,我看见她背上有两条疤,像是被什么皮鞭子抽的,看着都受不了。”
护士甲:“对了,我刚刚登记的时候,这姑娘九岁了,我还以为六岁呢,这瘦的呀,父母怎么忍心呢!”
护士乙:“谁说不是呢,我猜呀,是父母已经死了吧,唉,等一下这好心人一走,又是可怜的一个人了,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护士甲:“八成是送回孤儿院吧。”
护士乙:“那还是受苦,你看她身上的淤青,那明显是新伤啊,要是那有钱人能发发善心领养了,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护士甲:“这怎么可能啊,别说了,干活吧,说再多都没用。”
护士乙:“唉,干活吧……”
纪谦辰站在原地,脚硬是迈不出去了,回头是病房,那丫头还会咬人,很没有良心,再往前走,她就和你无关了,你就清静了!
可是多年后想起,不会良心不安吗?
她要是回去,那还有命吗?
尹逸买了吃的回来了,给了那姑娘,问纪谦辰接下来怎么办。
庄安无话,纪谦辰做什么决定他都是支持的,他一个才二十岁的大男人带着个小孩,像什么话呀。
“送孤儿院吧!”他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养个小姑娘啊。
“唉,好……”尹逸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再进去病房,一个预知的未来,没有未来。
“等等!”纪谦辰叫住了他,“带回公寓吧。”
也许是尹逸的那一声叹息,让他狠不下心来,从此以后,身边多个麻烦。
“好嘞!”尹逸立刻眉开眼笑,进去抱孩子。
在车上,纪谦辰把手上的伤,在南禾面前晃了无数遍,依旧是大眼瞪小眼,但是纪谦辰有底气多了。
“看见没有,这是你咬的,你是属狗的吗?”
“是。”
“哎呦,居然会顶嘴了!”那护士说她九岁,这么算起来,是属狗的。
“我告诉你南禾,以后你就是纪禾了!”纪谦辰虎了脸,准备吓唬吓唬她,“这是你咬的,你得赔偿我,去我家做‘苦力’去。”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先下马威,还不得爬到他头上了。
结果南禾盯着纪谦辰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嘴一挎:“哇……”直接吓到大哭。
刚才是谁那么勇猛的,怎么这么不经吓,纪谦辰立刻就手忙脚乱,六神无主,全无主意了。
“尹叔,这怎么办啊?”
“少爷,您不能吓小孩子呀,这晚上是要做噩梦的。”
纪谦辰心里咯噔:后果这么严重嘛!
从此以后,南禾变纪禾,人生开了挂,纪谦辰的人生从此和南禾的,交叉了。
南禾刚到公寓的时候,对这里不熟悉,对纪谦辰有敌意,大概是把他的那句话当真了,所以反抗,到处示威。
公寓的东西她连砸了三天,帮佣张妈拦都拦不住,吃完饭,盘子碗全砸了,还是当着纪谦辰的面,沙发拿剪刀划了,电视机用花瓶砸了,半点没消气。
然而纪谦辰就是淡定的坐着看着,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在心里腹诽:小样,一个孩子我还治不了你。
庄安就在一旁看着,对这个孩子,大开眼界。
南禾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过分,然后她上去一把夺了纪谦辰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
这样你总要生气了吧。
结果纪谦辰站起来,很淡定。“尹叔,我吃饱了,送我去公司吧。”
“张妈,你别拦着她,让她砸,就算把家里烧了,你也让她烧,别拦着。”
纪谦辰当然是说说的,家里没有火,她怎么烧啊。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他接到了张妈的电话,南禾真的准备要烧房子。
“张妈你开玩笑吧,她哪来的火啊?”纪谦辰拎着蛋糕准备上车。
“是真的,她趁我不注意,进了厨房把天然气打开了,点了一把筷子,就拿在手里呢,我抓不到她。”
“好好好,张妈你先稳住她,我买了蛋糕,马上就回来!”天哪,他是捡了个魔头回家吧。
人还没有操作台高,居然能打开天然气了,厉害了,人才啊!
纪谦辰和庄安尹叔,立刻赶回家里。
还好没有走远,纪谦辰五分钟就飞回家了,南禾手里的筷子都要燃尽了,马上就要烫手了。
“纪禾,把筷子扔掉,快扔掉,我把蛋糕带回来了!”纪谦辰抬着手里的蛋糕,求和解,以前都是他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烫手了。
“那,那你还要把我当苦力吗?”南禾就是不松口。
“不当苦力,我那是开玩笑的,你赶紧扔掉,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盘子都搬不动,这里谁对你不好了,我就罚他,所以你赶紧把手里的筷子扔掉,马上就烫手了,扔掉!”
“啊……”南禾烫到手了,伸手随便一甩,筷子全都掉沙发上了,点了,着火了!
南禾愣在旁边:我真的把房子给点了!
纪谦辰蛋糕一扔,飞扑救人。
张妈眼明手快泼了准备好的水,灭了火,还好火势不大。
纪谦辰检查南禾的手,红了一小块,有惊无险,不过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吓到了。
“吓傻了!那你是怎么敢点火的?”刚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去哪了。
“蛋糕……”南禾看着地上的蛋糕,想吃。
“这个坏了,等明天叔叔再买一个。”
“就要它。”南禾就中意这个,纪谦辰让张妈打开,整个都塌了。
禾用手挖了一勺奶油,吃进嘴里很甜,然后再挖一勺,给纪谦辰。
纪谦辰就着手指吃下去,这是和好的意思,尹逸张妈庄安他们三个看着这两人,心总算落地了。
很多年后,纪谦辰都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对不起,我把你家烧了,你住哪呀?”南禾认错了。
等这句认错,可真不容易。
“没事,家烧了就换个地方住,我在别的地方买了一栋房子,我们住那里去,那里有你的房间,都装修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现在正好。”还不用他找理由了。
“好。”
“张妈,什么都别拿了,我们搬过去。”
纪谦辰抱起南禾就走,他好像找到一点养孩子的满足感了。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分量,可不是当年的分量了,当年那个瘦的只有皮包骨的小丑女,如今出落成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主要是皮肤也白了,张妈这些年,可没少在她身上花心思调养,可惜这肠胃,一直就没有养回来过,怕是要带一生了,小时候落下的病根。
加上三年前她被确诊为重度脸盲症,他才发现她的心思,依旧脆弱,就算是这些年他把她保护的很好,可是她工作的特殊性,她接触到的人,还是让她敏感后怕了起来。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春日,他们到宁市考察,然后路过网红街,桃花雨,他们下车走了一段,那个时候南禾刚刚复查完,没有再继续恶化,但也好不起来了,医生说:再熟悉的人,也会变成陌生人。
他没有想过这会是真的,南禾的心里,其实很脆弱,他是最熟悉她的人,对南禾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最熟悉的人在面前,也是陌生人。
她的世界里,脸没有区别,她甚至有时候还会看不清自己的脸,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而她只能告诉别人,她自己近视了,以此来解释她的模糊不清。
所以在那次复诊以后,他问过南禾,如果有一天,她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怎么办?
南禾笑嘻嘻的回答:“这不可能。”
因为他们从来分开没有超过两个月,中间还会通视频,这是功课。
但是纪谦辰对南禾的回答,并无表情变化。
南禾只好在他面前站定:“叔叔这么严肃,我哪敢忘啊,而且叔叔长的这么帅,这么酷,如此有特色的脸,我想忘也忘不掉啊。”
她会适当的撒娇,可是今天好像不管用,纪谦辰依旧严肃。
“如果我结婚了,你怎么办?”纪谦辰继续问她。
“那我就去趁饭,每天都去。”南禾笑靥如花。
“你就不怕阿姨嫌你烦啊?”
“那也……”
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转头就忘了。
果然是小孩子的话,全都不可信。
只是纪谦辰却记着,自己当初心里的回答:如果你忘了,我也会把你找回来,我们全家人,都牵挂着你。
只是没有想到此事才过去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就发生了。
脸盲症虽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但只会忘记脸不会忘记事,所以这个答案,只能等着医生来为他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