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年多的时间,斯佳安安生生的在纺织厂的细纱车间上着三班倒的班。她讨厌极了这份工作,每天八小时不能停的绕着两台半的纺纱车跑,稍一偷懒下班就交不了班,就的多留一会。那落在脸上的棉花絮让她难过死了,不知道是对棉花过敏还是对粉尘过敏,全身只要一抓就起包,痒得她受不了。
斯佳跟爸妈说过她想换工作,但当时有份工作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斯佳十二岁前都是生活在乡下的,上初一那年爸爸才把一家人的户口随他迁到了城里。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她们姐弟四人,全靠爸爸一个月一百八十元的工资养着,生活过得有多窘迫可想而知。斯佳刚升初二的时候,爸爸的工厂里招过工,爸爸说他会有个名额,但是姐姐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斯佳不满十三岁,妹妹刚上初一,没有一个年龄达到能上班的规定的。商量的结果是把斯佳的年龄改大一岁,参加招工考试。姐姐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一直优秀,考大学是不成问题的,斯佳心里怪别扭的,但是她也不想家里天天去买五分钱一斤,剥落下来的白菜叶吃,她同意了去参加招工考试。在斯佳以为她百分之百能上得了班的情况下,没有再去学校了,结果却是被当年争破头想进工厂的人以年龄不到十六岁告到了劳动局,斯佳没能进到爸爸的工厂上班。第二年她和妹妹成了同届同学又去重新读初二。纺织厂的这份工作是她初中毕业后,上了技校幼师专业,实习期间却因为凶了一个小男孩被投诉,她就没有等到拿毕业证就开始抵触去上学,当时妈妈省吃俭用攒下来钱集资了三千元才上的班。所以虽然不喜欢,斯佳也是不敢轻易辞掉工作的。
当然有离家出走的念头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工作,是在她工作后开始频繁的相亲。当时斯佳才多大,不满十七岁。记得第一次有人到家里提到这种事,斯佳在暖暖的太阳下瑟瑟发抖,好半天都无法接受这件事,不知道是无法接受别人的提亲?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是个大人了!她拒绝了。
接下来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上门,妈妈也是很热情的回应着,安排着。一次次的拒绝,背后开始有人说闲话了,不好听的话传到妈妈的耳朵里,一向要强的妈妈受不了啦,开始埋怨斯佳挑什么挑,自己家里条件不好,别人介绍的都是条件好过家里太多的,这让斯佳听来特别的刺耳。以至于后来说想换工作的想法,爸爸的一句:“我没本事给你换工作的,人家介绍的条件那么好的可以给你换工作的,你不同意就自己折腾吧!”让斯佳心寒了。
其实妈妈知道斯佳为啥要离家出走,在她追到姐姐学校见到斯佳,第一句话就说:“你不同意人家介绍的人以后我们就不见,你走什么走?”奶奶过世后确实安静了一年多,慢慢的又开始有人找上门来。
斯佳现在不拒绝了,她去见,见完就不同意。再后来她说车间里有人给她介绍个不错的,同时她要求每个月自己存一百元,妈妈同意了。她再一次计划着离家出走。
这期间斯佳也是做足了戏份,一到休息她得装作出去约会啥的,那年的端午节,她得拿着妈妈做的棕子,假装去末来婆婆家走动下,拎着棕子在公园里吃了一天。如果不谈婚论嫁通常两家人是不见面的,就在斯佳刚存够六百元时,妈妈好像又发现了她的异常,非要她交出身份证。妈妈能够准确的知道她的想法这件事,对于未为人母的斯佳来说太神奇了。斯佳在纺织厂里有一个很要好的小姐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闺蜜,两个人性格各方面都很像,有空就呆一起无话不说,斯佳的苦恼和她想离家出走的想法都有跟小姐妹提过。在妈妈催要身份后的两天,斯佳准备了两件她平时喜欢的裙子放在了小姐妹家,她也只有那么两件裙子,九月份的北方已有凉意,裙子是穿不了的。
这并不是斯佳的计划,她原来是要存够一千元才打算走的。她去年去过广州的大姨家,那里的消费跟她住的这个城市比起来要高出好几倍。以她没有单独出过门的认知,这一千元是够她用些天的。她远没有预算到外出遇到危机的那种能力,也没有算到后来的危险,更没想到她其实连海南在哪儿,离广州多远都不知道。
斯佳一大早就离开了家,她先去小姐妹家把裙子带上,当时小姐妹刚结了婚,也正是因为结婚后的小姐妹跟她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斯佳凭空的还多了一份落寞感。小姐妹当时拉着她说:“我家老公让我劝下你,能不能不走,人生地不熟的你又一个人。”斯佳固执的说一定要走的。小姐妹拿出了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我老公办公室的电话,他让我告诉你遇到什么因难啦,打到他办公室,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也帮不到你的,但是有事记得打回来电话,我们也放心。”斯佳接过了留有电话的纸放好,虽然她走后一直匆匆忙忙的没有打过那个电话,但是当时她拿着那个电话号码,她是安心的。就这样,小姐妹送她到了车站,再三叮嘱她遇到因难记得打电话,她答应了,但是她没做到,在当时电话不普及的年代,斯佳的离开,使得和小姐妹有二十多年都联系不到。
其实斯佳还是想去看下姐姐,所以她还是先坐火车到了姐姐上学的城市。跟姐姐的感情是依赖形式的,她和姐姐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生,虽不隔属相却相差了快两岁。斯佳四岁就跟着姐姐去上学前班,那时候斯佳她们还生活在农村,靠挣工分养家的年代,就没有人有太多的时间照顾家里的孩子,都是粗养着,大的带小的。妹妹小斯佳一岁,在斯佳的记忆里只有姐姐,妹妹是她六岁后才发现的。像是姐姐的影子,走那跟那,直到姐姐上了大学,斯佳才突然发现,她认识的都是姐姐的同学和朋友。
最终斯佳没敢走进姐姐的学校,怕再像上次一样被妈妈抓回去。她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开了一间房,买好了第二天去广州的火车票。利用下午的时间,在车站旁的服装批发市场买了两套换洗的衣肥。她跟着姐姐看过很多书,书本上描述的海南岛四季如春,天气炎热,斯佳就认为那里是不需要厚衣服的地方,所以她买的两套衣服都是薄薄的单衣。又备了些洗漱用品,她还有四百多元,斯佳天真的以为一到就能找到工作,就不怕了。第二天,她终于登上了南下的列车,没有一点不舍,只有兴奋和想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