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元年冬天,白雪覆盖了整座京师,久久不退,似是为遮掩前一年的血腥之气。
这一年,也是萧月璃人生的转折点。
她从破旧的乡下祖宅,被贪慕虚荣的父亲接回京师繁华奢侈的府邸。
萧月璃知道,父亲的目的绝不单纯。
马车缓缓靠近萧家大宅,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便将昏昏欲睡的萧月璃拉了回来,萧月璃茫然的掀开车帘一角探去,赫然发现那站在鞭炮中央,满脸笑容的正是萧府女眷。
萧月璃正疑惑萧家人怎会突然转了性?
余光瞥见一抹金色纸张,便心下了然。
鞭炮声落,萧月璃搭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以冷漠面对萧家的所有人。
谁知萧月璃刚站定,还未回神,便觉肩上一重,一件厚实的绒毛大氅稳稳的披在了萧月璃身上。
萧月璃抬眼望去,只见一张满是笑褶的妇人脸出现在眼前,浓浓的脂粉气直往萧月璃鼻尖里钻。
萧月璃不禁皱眉,不动声色的远离了这个妇人。
此妇人的脸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是萧正冒如今的嫡妻赵氏,曾是沈氏王朝一员大将的女儿,下嫁给当时仍是侍卫的萧正冒,活活逼走了萧月璃的母亲,也在萧府内跋扈了多年。
赵氏脸上始终堆着瘆人的假笑,无视萧月璃的疏远,笑语盈盈道:“大姑娘可算归府了,你父亲常常念叨着你呢,咱们大家也都盼望多时了,你父亲还特意为你新建了座阁楼闺房呢,快进去吧。”
说着,还要上前亲切的握住萧月璃。
萧月璃倒退两步,避开了赵氏伸出的手,冷若冰霜的屈膝,淡淡的唤了声“萧夫人好”便再无下文。
赵氏脸色一白,尴尬的收回手,身后随行的一众女眷便低声议论着。
“大姑娘许是多年未回府,有些不习惯,快进门吧。”
赵氏自圆其说,连忙迎萧月璃入门,却是卑躬屈膝的跟在萧月璃身后,不敢越她一步。
萧正冒着一席墨色金纹便服,在正厅内等候萧月璃的拜见,不多时,便看到赵氏等人簇拥着萧月璃而来,心中欢喜,忙端起茶杯装模作样。
萧月璃踱进正厅,只微微向萧正冒福了下身,连父亲都未唤,便像木人一般面无表情的立在了正厅中间,一动不动。
萧正冒见状,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急忙端出朝廷大员的架子来,故作镇定的看向这个阔别多年的女儿。
萧月璃始终面无表情,冷的像块冰,离她最近的赵氏却一直在打颤。
萧正冒在萧月璃身上仿佛看到了她母亲当年的模样,一时动容,却见萧月璃垂着双眸,瞧都不瞧他,不免尴尬。
萧正冒干咳两声,拉回话题:“月璃啊,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从今以后啊,咱萧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只要你争气……”
萧正冒话音未落,便听“哗”的一声,萧月璃猛然松开了怀中的包袱,应声掉出一块牌位和一锭金子。
萧正冒与赵氏的脸色不约而同变的惨白,赵氏的腿肚子更是一直在抖,就连萧正冒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自然。
牌位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白兰之灵。
白兰,正是萧月璃生母。
赵氏颤着腿肚子,艰难的想去萧正冒身边寻求安慰,萧月璃便伸出脚直接将赵氏绊倒于牌位前,摔了个狗吃泥。
赵氏措不及防跪倒,抬眼便是死人灵位,仿佛有双哀怨的目光与她对视一般。
赵氏尖叫一声,吓得后退连连,冷汗直流。
萧正冒眼见赵氏失了态,便强撑着打个圆场:“月璃啊,你这是……”
“既已跪拜过母亲,那便依规矩,唤我声大小姐吧。”
萧月璃无视萧正冒的尴尬,冷冷吐出一句话,犹如平地炸雷般震惊了众人。
萧正冒心虚的别开头,不去看地上散落的那块灵位,只觉背脊隐隐生凉,撑着胆量为赵氏说话:“月璃,这赵氏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萧月璃凌厉的眼刀猛的扫了过去,萧正冒顿时嘘声,不敢再言语。
萧月璃定了定心神,字字锥心道:“当年,赵氏用一锭金子打发我与母亲,这般羞辱我可还没还给她,如今不过是让她依礼唤声大小姐,怎么还委屈了她吗?”
赵氏脸上一阵青白,她凭借家世和一双儿女,在萧府横行多年,又怎会唤被她逼出去的野种大小姐呢?这对她而言是何等的侮辱!
萧月璃始终冷若冰霜,稳稳的立着,萧正冒隐约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仿佛萧府内的所有人都屈于萧月璃之下。
可她,明明是个刚从乡下回来的丫头,怎会有这般气势?
萧正冒心中的天平渐渐摇摆,他开始怀疑,这个女儿的归来,是会给他带来幻想的荣华富贵,还是意料不到的灭顶之灾?
围观的女眷们一直议论纷纷,却谁也没这胆量站出来帮赵氏求情,对她们而言,赵氏不过是一时的老虎,可萧月璃却是萧府一辈子的荣华希望,孰轻孰重,她们自然掂量的明白。
“姐姐刚回府,便要如此为难母亲吗!”
随着一声娇喝,女眷中终于有个肯出声的粉衣少女跑出,许是太过愤怒,连裙摆上的蝶恋花沾了尘土也全然不知。
“月华!不得对你姐姐无礼!退下!”
沉思中的萧正冒也被这娇喝拉回思绪,皱着眉头冷喝一声,试图逼退萧月华。
“父亲!”
萧月华不甘心的娇嗔,却换来了萧正冒更严厉的训斥:“长姐如母,何况……何况你姐姐才刚回来……”
萧正冒顾虑重重的望向萧月璃,为了前程和生存,他不得不暂时向这个女儿低头,尽量有一肚子的忧虑,可还是眼下最为重要。
萧月璃只淡淡扫了眼萧月华那张因怒气而涨红的脸,与赵氏那令人可憎的面目竟有五分相似。
萧月璃霎时明白萧月华是赵氏所出,心中恨意更浓,暗自冷笑一声,便傲然望向赵氏,冷言逼迫:“唤,还是不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