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小姐……”晏殊蹙眉,正欲规劝。
覃空青却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温和地问道:“尚香,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吗?”
“其实……”她进拽着自己的衣角,糯糯回答,“我一直以来都循规蹈矩,做深闺之中温雅得体的千金小姐。可是我发现我与常人不同,我的身体很羸弱,经常会吸引一些鬼怪。”
论演技她从来不谦虚,眼泪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吗?
覃自惜两眼含着泪,欲落不落愁杀人,反而愈发惹人怜惜。苍白的脸庞衬着琥珀色的桃花眼,春花带雨,冰肌香透。
晏殊本想制止覃自惜天方夜谭般的想法,见她一副快要哭的模样,不自觉懊恼地咬了咬嘴唇,看向了覃空青。
覃空青却非常认真地听着覃自惜的讲述。
覃自惜抬眸望向湛蓝的天空,神情向往而哀愁,“我身有顽疾,药石无医。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只想在有限的岁月之中,看看遥远的地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角度很恰当,表情很自然,语言很富有感情,理由很有道理,堪称完美。覃自惜暗暗给自己比了个赞赞赞赞赞赞赞。
晏殊无话可说,可仍旧心存芥蒂。她认为覃自惜这种未曾见过世俗的大小姐太过天真烂漫,不懂人情世故。现在的她想得如此风花雪月,当她真正面对残酷的现实时,只会一蹶不振的退缩。
届时,身负重任而又马不停蹄的他们,怎么可能分神去照顾到她?那时候被生活磨去棱角的她,只会是累赘罢了。
于是,晏殊把劝说覃自惜的希望寄托在了覃空青身上。
然而覃空青并没有注意到晏殊希冀的目光,而是温柔地问道:“事关重大,尚香与伯父商讨吗?”
这意思便是同意了!
覃自惜喜出望外,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爹爹同意的,他也希望我能愈发心志坚强些,也能学点本事,将身体调理好了。若是条件允许,他希望我能寻到调理身体的药方。”
覃零自然还不知道此事,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宝贝女儿。覃自惜只需要撒个娇卖个萌,然后一说跟着他们,鬼怪不会来缠身,并且能调理身体,覃零自然会二话不说同意。
“尚香那便一同来吧。”
“不行,覃小姐,这太危险了!”
覃空青和晏殊与此同时一同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答复。
“殊儿,尚香并非寻常女子。她非但颇有胆识,且心思细腻谨慎,况且上回镜妖之事,她便弹奏伏羲琴重创了镜妖。”覃空青颇为诧异,还是耐着性子劝导。
覃自惜的九天玄女之名,他早有耳闻。无论是否,覃自惜个人能力毋庸置疑。连他这个捉妖师都未曾觉察的情况下,她能心细如尘地觉察,并且处变不惊,暗自透露给他。
作战时也没有自乱阵脚或是添乱,反倒是冷静自制,最后反倒是不惜伤到自己,用伏羲琴重创镜妖。
如此心性与狠劲,头脑与能力,只可惜天生病弱。若是生在捉妖师世家,必定是惊艳绝伦之辈。
思及此处,他面露怜爱之色,又掺杂着惋惜。
晏殊注意到覃空青提及覃自惜时的表情,心中不是滋味,语气也稍显刻薄:“你说的轻巧!若是她路上有什么意外呢?”
“我护她无恙。”覃空青淡然处之,轻描淡写的一句承诺却值得千金难买,令人毫不疑惑他的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覃空青是真君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晏殊怒极反笑,情绪激动起来,“覃小姐天生体弱多病,中途重病危急,我们又该如何?你还能从阎王爷那儿抢命不成?!”
“殊儿,是否太过武断?尚香病情未曾如此严重。”覃空青微微蹙眉,这话实在是不中听,似乎覃自惜随时随刻都要病逝一般,就是个累赘。
到底是妹妹,覃空青心底也有了几分不舒坦。
晏殊愣了愣,眼底浮现一丝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胡说八道,意气用事是吗?”
“你明明是知晓我并非此意,殊儿,莫要胡闹了。”覃空青从未想过泰山压顶也宠辱不惊的淡泊少女,也会如此。
晏殊失望透顶,连连点头,“好好好,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知怎么善解人意,强人所难行了吧?我……唔……”
晏殊话都没说完,错愕地盯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小手,表情茫然不解。
覃自惜讪讪地笑了笑,放下了手,“姐姐别恼呀。”
她握紧了晏殊温热的手,软糯糯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努力保护好自己,会慢慢长大的。在此之前,劳烦姐姐和哥哥保护呢。”
晏殊被她冰凉的手握着,看向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眉心一点耀眼的朱砂。无由头的心尖一软,犹豫起来。
“我倒是觉得……”晏拾生见事已至此,慢悠悠地开口,“自惜她……”
覃自惜连忙投来期盼的小眼神。
晏拾生笑了笑,“她挺适合捉妖的,这副筋骨天赋,也莫要浪费了才好。”
他自然不是为了帮她,不过覃自惜会缠着覃空青,届时晏殊便有的是空闲与他独处了。
覃自惜有那个自知之明,自然知道毒莲花说的是反话,不过既然他肯帮她,她也就释然了。
三个人,二比一。
晏殊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覃自惜,如新月清晖,花树堆雪的面孔,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泪光点点,梨花带雨,着实令人怜惜。
晏殊也总算是体验了一把魏晋之时南康长公主殿下面对李势之妹时的心情。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是啊,我见了都心生怜惜怜爱,更何况是身为男儿郎的空青。
晏殊心中无数的失望与愤怒都如同齑粉尽数消散,反而多了几分释然与落寞。
她终究是点了点头,乏力地说道:“罢了,也由了你吧。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晏殊拂袖而去,洁白的衣角浮光掠影般轻柔地拂过栏杆。
晏拾生紧随其后,与覃自惜并肩而行。他侧脸看她,她正欢欣鼓舞地赏着好风景好时光,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她又着了一身天真烂漫的柔粉色,与天边绚烂温柔的粉霞,快要融为一体。
覃自惜蓦然往他那儿一跳,引来他错愕的一眼。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她继续提着裙摆蹦跶了几下,欢悦地指着他的影子,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我踩着你的影子!你走不掉了!”
“幼稚。”晏拾生不想看她脸上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微微别过头,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瞥去。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冷声对一无所知继续蹦跶的覃自惜说道:“走开。”
覃自惜一瑟缩,娇娇怯怯地问道:“怎么了?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他见她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懊恼地扶额嘶了一声,挪开视线,变扭地回道:“疼。”
毒莲花的配合绝对超乎想象,覃自惜呆愣了几秒,继续兴奋地踩着他的影子前行。晏拾生走在她前面,嘴角抑制不住稍稍扬起。
这条长廊似乎很长很长,走不到尽头。
多年之后若是问起,他对她何时何地动的情,他一无所知。
但是动心……怕是在长廊上阳光正好时,爱笑爱哭的少女吵吵闹闹,他却不自觉腾出心脏留给她一份纵容时,便已经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