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在过去的一年里,朱一贵有感于过去的遭遇,在练武强身之余,不断地在天地会的底层中走访调查,了解他们的生活以及工作环境,并有针对性的提出相应的产业发展方案,让发展的方案在壮大天地会实力的同时,惠及到每一个普通帮众,让每一个人都享受到天地会快速发展的红利。
他这种亲民的行为,为底层帮众利益着想的做法,让他迅速赢得了底层帮众的爱戴。
同时朱一贵出任福建天地会舵主的时机也非常凑巧,正碰上天地会稍有起色,全省统一呼声很大,内部权力斗争很激烈时候。
过去几年里因为大量耕读传家的小地主,在清廷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的政策下,纷纷反戈一击使得天地会损失惨重。流失了大量精英分子的天地会逐渐由知识分子主导的反清复明组织,演变为不满清廷压榨的下层手工业者的秘密组织。
做为曾经的领导阶层,以耕读传家为基础的小地主知识分子的集体背离,让天地会遇到了自成立以来最严重的危机,随时可能被清廷给扑灭。在这种情况下,残余的天地会下层人士,纷纷由明转暗,转为吸收值得信赖的,同样身为被压迫者的下层手工业者,以及那些不得志的地方豪强,经过几年的发展,渐渐恢复了一点元气,不再停留于生死边缘线上。
不过天地会虽然元气恢复了原先的一二分,可原有的遍布全国的统一局面却被打散了,形成了各地自行其是互不统属的局面。虽然相互之间有着香火之情,可涉及自身的根本利益时,却纷纷不愿低上他人一头。
这种局面无疑给了很多野心家机会,毕竟对于那些被天地会反清复明旗号所吸引的下层会众,在清廷这座大山的压迫下,还是希望抱团取暖形成统一的局面。这种下层发自内心的呼唤,让很多有野心有抱负的人看到了机会,谁能满足会众的需求,谁就能够得到更多人的拥护。
杜君英无疑是一个求上进,有野心,不缺眼力的豪杰。他虽然入会刚几年,却很快察觉到了来自底层的呼唤。就像他当初因为家族缺乏文化基因,连续两代人都无法在科举上取得一点成就,又不甘落入富不过三代的诅咒,选择了投机加入遭到重创的天地会,靠着财富和看家护院的庄客,很快爬到了香主的位置,现在的不满足于当前的地位,想要再进一步谋取坛主的位置。
可惜他手下虽然众多,强过许多坛主,可却因为资历不足,短时间内无法再进一步。正伤脑筋时,忽然发现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如何肯放过。百般打听,才得知了那个已死的真皇明后裔朱一贵的隐身之处。可没想的是,那家伙忒没骨头,身负国仇家恨却不思报仇,只想苟且度日。他杜君英如何肯善罢甘休,顿时一顿死亡威胁。不想意外在此时发生,让真的朱一贵意外身死。
本以为拥立之功那是彻底黄了,没想到上天开眼,拿走了他的芝麻,给他送了个西瓜。他找到了一个可以顶替的假货,有了这个假货在手,他杜君英已经不在乎拥立之功了,他现在已经有了更高的追求,学习他的前辈曹操同志,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皇明后裔的身份,又有杜君英这种地方实力派为助力,朱一贵这才毫无悬念的坐上福建天地会舵主的位置。
同时杜君英凭借着自身实力,再加上拥立之功,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麒麟坛坛主,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坛主之首。
更让他窃喜的是,朱一贵没等他要挟,就出于对他杜君英的信任,为他特设大护法一职,邀他共同治理福建天地会,颇有当年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意味。
杜君英假意推辞了一番,见朱一贵如此识相,便笑纳下来。
权欲得到了暂时满足的杜君英,便没有和朱一贵撕破脸皮,而是安下心来好好效果战果,为以后的图谋打下根基。
朱一贵则是发自内心的感念杜君英在他绝境中伸出的援手,不仅在立足未稳时便冒险为杜君英特设大护法一职为酬谢,对会中大事总是与杜君英商量办。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朱一贵如此待杜君英,反而让他不敢轻易出手谋划朱一贵,以免坏了如今意外得来的大好局面,让自家在道义上失分。杜君英自恃拿住了朱一贵的把柄,再加上朱一贵在天地会中没有根基,只要他小心谋划彻底架空朱一贵这个舵主完全不是问题。
可让杜君英没料到的是,朱一贵是个实诚人,自从坐上了舵主之位后,便开始一心一意为天地会谋发展。
若仅是如此,杜君英还不用担心什么。毕竟实诚有实诚的好处,少了勾心斗角的算计,免了被识破的风险,可以让他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登上舵主的宝座。
但就杜君英这么一个实诚的作为,却让天地会赢得了快速壮大机遇的同时,顺便打乱了杜君英的计划。就在杜君英一不留神的功夫,朱一贵已经得到了天地会从下到上的拥护。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杜君英有种被乱拳打死的感觉,是彻底傻眼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步田地,让他想要阻止却已经为时已晚。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从朱一贵打着仓廪实而知礼节的旗号踏上求富之路开始,当白花花的银子如小山般呈现在天地会众人面前开始,从下到上所有人的人心都彻底的倒向了朱一贵。
幸好杜君英发现的早,及时踩下了刹车,用一些歪招拖住了朱一贵,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天地会众望所归,说一不二的舵主。
即便事情在发展中被他的给踩下了减速刹车,可也只能拖延得了一时,拖延不了一世。
照这情形发展下去,收编全国天地会分支,成为如同天地会首任总舵主陈近南那样的风流人物,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对于这种超出预料之外的大好事,杜君英不仅没有丝毫欢喜,反而越来越忧心忡忡。
这一刻,哪怕朱一贵不是有意针对他,他也吃不住让朱一贵这么发展下去的后果。
他害怕有一天朱一贵壮大到他控制不住的地步,更害怕朱一贵有一天意识到他杜君英才是对他的舵主之位威胁最大的人。
他以己度人,认为朱一贵现在即便真把他当兄弟,也会随着手中权力的增加而慢慢发生改变。
随着他上位日久,他终归会在权力的熏陶下成长起来,变成和他一样的上位者。
像他一样心中只有利益,嘴上却要挂着仁义的招牌,所谓的仁义只不过是谋取利益的工具。
这根本就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权力的魔力就是这么巨大。就像他曾经所走过的路般,谁曾想过去那个踩死蚂蚁都要伤心难过的稚童,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会在名利场中厮杀的野兽。
在他看来,这是成长的必由之路,是权势赋予给人的天赋之能。
所以眼见着朱一贵逐渐变为实权舵主,杜君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心下知道若是再照这么下去,只怕他只能成为一个万年老二永无出头之日。甚至可能出现更可怕的情况,朱一贵有朝一日可能出于清除权力之路上的障碍的目的,反噬他杜君英一口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正在杜君英千方百计想要谋划朱一贵,削弱他的威信,夺取他的实权,将他架空之时,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舵内风声忽起,说是舵主鉴于最近一年新入会的数万会众,只辛苦付出却没有如老会员般享受天地会发展肥皂产业的红利,打算从今年的盈利中抽出一部分,按照普通老会众红利的一半分给大家。
杜君英刚开始还不当一回事,他可不认为当了一年的舵主的朱一贵会这么傻,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不过他却乐得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明知朱一贵不会做此不智之举,他还是希望先把天地会低层那些人的期盼之心高高吊起,再狠狠踩上一脚,既能图个乐子又狠狠打击朱一贵在普通会众心中的形象。
可随着流言越传越广,甚至很多坛主、香主都坐不住主动来找他打听,而朱一贵身为舵主却从不出面澄清谣言,这让杜君英产生了很大的疑惑,怀疑这真有可能是朱一贵的本意。
随后的试探让他大喜过望,朱一贵真是这么打算的。对于朱一贵这种自毁长城的愚蠢行为,杜君英是拍手欢迎还来不及。这可是主动成全自己的大好事,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只要朱一贵真这么干了,还怕五大坛主和他们底下的香主不归心于他杜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