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唯出现时，连乔有一瞬间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把这个签了，扔掉你的垃圾，跟我走。”庄昭唯一脸的不耐，离很远就高举了文件递过来，总觉像是怕沾染什么恶心病毒一般。
“这是什么？”连乔站立不动。
“要你签你就签，哪里那么多的废话。”庄昭唯皱眉。“又不是卖身契，你怕什么！”
“就算是卖身契，我也不会签的。”连乔微微笑。
“彻，你想卖给我，我还觉得是累赘。”庄昭唯嗤笑。“签了，你就能跟我去日本。以后有我养着你这个麻烦的家伙，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不会签，也不会去。”连乔摇头。“庄昭唯，你没欠我什么，不用这样的。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我会活得很好的。”
“谁说我欠你！当初我也没求你出来替我挡刀！”庄昭唯脸上多了些恼羞成怒的忿恨。“死女人，你到底签不签！”
连乔摇头，很坚定地摇头。
下一刻，厚厚的文件劈头盖脸砸了来。
“你去死吧！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庄昭唯愤怒离去。
瞧着散落一地的文件，连乔总觉累得很。一张张捡起来塞进垃圾袋，突然又后悔。如果早一点收到的话，能放进废纸堆里，说不定能多卖几毛钱呢，总强过当成垃圾扔掉。
这一次，庄昭唯很好的诠释了他的愤怒，一走之后果真再没有出现过。眼看假期快要结束，工作的事情却一直没有着落，连乔自然也没有闲心再去管那个以后大抵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心情如何。
坐吃山空是一种很恐怖的过程。即便将生活标准降到最低，眼看钱包一点点扁下去，还是会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等到那唯一一张老人头也变成零钱时，连乔真的怕了。
犹豫许久，还是去一家酒吧应聘。之前曾经做过侍应生的工作，本想这次可以轻松胜任。只是真的开始工作了才发觉，大城市里的酒吧与自己之前呆过的小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来不觉自己有可看性的连乔，上班的第一晚便遭遇了袭胸事件。并没有当场跳起来，而是以冷静的姿态将整杯酒泼到了那人脸上。后来还算老板客气，没有跟她计较，甚至还送她出门。知道自己被解雇，连乔倒也没觉多么难过。
饿死虽然不算光彩，但总也强过卖肉。
只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了。普通的餐馆倒是招收服务员，但极少有管食宿的。即便是管了，工资相应地便低了许多，一番计较下来，并不划算。眼看假期很快就要结束，连乔无限制地恐慌起来。
那晚，像平常无数个普通的夜晚一样，找了整日工作的连乔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挪回学校时意外瞧见了停在学校外的车子，凤西的车子。
虽然潜意识里自觉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可是在经过时还是忍不住探了身去看车窗内。没想车窗突然摇下来，冷不丁与车里的人打个照面，连乔一下尴尬起来。
“啊，好巧哈。”
“上车。”凤西懒懒道一声，当即便发动起车子来。
“咦？”
“别让我说第二遍。”
后来还是上了车。一路没有找到话说，只能僵硬地转了头看窗外。华灯初上时分，车窗外是一片霓光。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却不是她连乔可以生存的地方呢。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川菜馆前。茫然着下车，进店，看凤西熟练地点菜，直到面前摆满杯盏，连乔还没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整日不吃东西，你是神吗？”凤西咧嘴，露出点讥讽的笑。“我以为猪最喜欢吃。”
“我只是忙着……”连乔说到一半猛地停住，愣愣看回去时，只能瞧见凤西垂下的额头。“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没那么无聊。”凤西痛快堵回来。
连乔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桌上很快摆满了盘盘碟碟。一家正宗的川菜馆，只是看便觉胃口大开，鼻间也满是辣椒的香味。整日没有吃饭是事实，饿得快要昏倒更是事实。即便知道吃下这些热辣的东西只会让自己的胃遭殃，连乔还是痛快地举起筷子来。
“下次，我会让他们在菜里直接倒辣椒油。”凤西撇嘴，随手抛过一只小盒。
下意识接住了拿到眼前来看，才发觉是盒胃药。连乔忽然明白过来。
“带我来这里，是为了惩罚我整日没有吃饭？”虽然不确定，却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换回来的只是凤西的一声冷哼。
连乔只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
一顿饭，连乔吃得很努力。虽然避开了红艳的辣椒，吃进肚中的东西还是快乐地燃烧起来。胃药并没有真的派上用场，而是被她小心地收进了口袋。吃到中途时，鼻翼上都渗出汗珠来，可是还是觉畅快，也开心。
只是凤西始终没有动过筷，只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浅啜，看神色也知已经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
“你怎么不吃？”连乔奇怪。
“对着一只猪，鬼才有食欲。”凤西撇嘴。
连乔真正笑出来。
“你啊，就不会对我好好说句话吗？”
凤西的回应是拿起筷子挑了只最大号的辣椒甩进了连乔的碟中。
等吃得差不多时，凤西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放到了桌上。
“拿去。”
“咦？”
疑惑着打开来看，居然是一张银行卡，还有钥匙。曾在自己身上装了很久的钥匙，眼熟到想要错认都困难。搞不清凤西的举动，连乔茫然着抬头看了回去。
“把你的表情放聪明点。”凤西一脸的嫌恶。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连乔还是疑惑。
“后天我和昭唯要回日本，舟平已经先过去了。下次回来大概要到明年。房子空太久会让人生厌。你负责打扫房子，所有用度我会定期打到卡里。多出来的那些，是你这三个月的薪酬。嫌少，可以告诉我。”
第一次听到凤西的话能超过两句，连乔总有些幻听的错觉。怔怔许久，连乔才犹豫着开了口。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凤西神色怪异地看回来，许久。
“无聊。”
吃过饭，并没有让凤西再送自己回学校，而是自己沿着马路一步一步晃了回去。胃里像烧了一把火，再怎么忽略还是不能掩盖住那股灼热感。止痛药就在口袋中，连乔下意识捏住了口袋。没有原因，就是不愿解了那痛。
“玩得开心吗？”凉嗓适度响了起来。
猛地抬头，只瞧见倚在墙边的庄昭唯，笑容平静。说话时人已经离开了墙边慢慢走了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眸子微微眯起。不知为何，连乔就是觉得心里多了点怪异。
“等了你有一会了，饿得半死。陪我去吃饭吧。”庄昭唯古怪的平静。“你知道，我后天就要回日本了。”
当下就没了反驳的话说。默默跟着庄昭唯上了出租车，一路都在莫名的沉默中度过。等到车子最后停下来时，连乔忽然很想笑。
竟然又回到了那家美味川菜馆。
还是进了相同的包厢，甚至连饭菜都点的一致。有那么一会，连乔很想放声笑一下。居然能清楚到这一步，是在自己身上装了探头的缘故吗？
“庄昭唯，你闹够了没有。”连乔皱眉。
“吃饭。”庄昭唯没再多看连乔一眼。
象牙白的筷子探进火红中，收回时肥美的鱼块被稳稳夹住。庄昭唯长臂一伸，隔着桌子将鱼放进连乔身前的碟子中。
“多吃点。”
连乔动也不动。
“要我帮忙把鱼刺挑出来？”
庄昭唯自言自语样，当真便伸手来端了碟子放回自个身前。惯用左手的庄昭唯，自从手臂伤到后便一直在用刀叉。这会右手举了筷子挑刺，动作虽然慢，却也叫人觉得有些笨拙。看着一脸平静地庄昭唯费力挑着鱼块中的刺，连乔总觉头隐约作痛。
“这次可以了。”
鱼块竟然没有碎掉。看着摆在眼前的碟子，连乔心里像堵了一团鱼线。抬头时恰好瞧进庄昭唯的眼中。墨色的眸子，幽深到没了尽头。无声对望片刻，连乔认输一般跳开来视线。
“庄昭唯，你别这样。”
“哪样？”庄昭唯微微笑，眼中有怪异的光亮。“不喜欢我对你太好？还是，要我这样？”
话音方落，庄昭唯猛地挥手打落满桌的碗碟。瓷器碎得彻底，浓稠的汤汁溅了满桌满地。有那么一会，连乔总觉辛辣的汁窜进了眼中，惹来眼底一片生痛。
“看上凤西哪点了，嗯？他的脸？他的人？还是他的身家！”庄昭唯歇斯底里。
服务生推开门进来，却被庄昭唯的一声怒吼喝退。等包厢里再度平静下来时，庄昭唯已经一脸扭曲地掀翻了桌子站到了连乔身前。
“不肯跟我走，原来是因为他！”
“你闹够了没有！”连乔吼了回去。“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你跳上他的床才算发生？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伴随庄昭唯嘶吼的，还有他的拳。打了石膏的左臂狠狠击上连乔身后的墙壁，一声闷响后，连乔便觉有些东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下意识低头来看，满地的花白中，有猩红隐约浮现。
“庄昭唯。”
连乔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平淡到没有丝毫波澜。
“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去哪？该死的你还要去哪！”庄昭唯赤红了双眼。
搭在门扉上的手一顿，连乔微微转了身，脸藏进了暗处。
“去跟老板解释一下这里发生的事，然后，我送你去医院。”
略微的停顿，连乔深深吸了一口气。
“昭唯，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吵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