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比京城的喧闹,此时京郊的一处深宅大院却安静异常……
时值傍晚,天色晦暗,云幕低垂,昏黄朦胧的烛光笼罩了这处宅院。院中仆从垂首而立,不动如松。
万籁俱寂下只听得大雪落在屋檐哨瓦上的扑簌声,“蒹葭”,主院偏厅内传来一声犹如天籁的女声,并不清脆,低沉而魅惑,却无法闻声识别其年龄。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少女就推门而入,并迅速关上了房门,防止冷风有丝毫的侵入。这少女梳着双螺髻,配上一支翠玉发钗,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眼神沉稳,素雅娴静。
她进来看了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的主子一眼,唤了一声主子,就恭敬的低下了头,静听主子吩咐。偏厅内布置的典雅考究,并无闺房女子的赏玩物件。可是身着墨绿罗裙的主子懒洋洋的斜躺在那,就优美的如同一幅画卷,让人看一眼都觉亵渎。
贵妃榻上的女子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拿着书的手宛如柔夷,乌黑的发丝被一根白玉簪绾起,通身上下再无多余配饰。
绝美的容颜,脂粉未施,却肤如凝脂,修眉联娟。那嫣红的樱唇如牡丹绽开的第一片花瓣,纤密的睫毛下是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眸,深不见底,顾盼间却百媚丛生。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秾纤得度,配上此时慵懒的神情,犹如一朵艳杀天下绝世墨莲。
蒹葭已经相伴主子七载,可是每次见到主子还是会被那艳绝天下的容颜和高贵凌人的气势所震慑,这无关年龄,无关身份,单就主子本身就有这种摄人心魄的本事。
“宫里最新的消息?确认段平瑞往梁州去了?”言罢缓缓的放下了书,幽黑的眼眸注视着蒹葭,古井无波。
蒹葭缓了缓情绪,抬起头,恭敬的道:“回主子的话,您所料不差,段平瑞去往梁州无疑,按他的脚程,此时应还在惠州。
言开正盯着宫里,隆安帝今日又召见了陈敬安和卫国公世子,应该即刻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贵妃榻上的女子懒懒的挥了挥手,“真是黔驴技穷……居然派段平瑞为钦差去和谈,简直贻笑大方……
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般投法。这隆安帝一贯畏首畏尾,又本末倒置抓不住重点,蠢得没眼看……
崔广明明可以一举再夺几州,大好局面却不趁势进攻,摆明了是想谈条件。他也不想想什么条件能让大魏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城池也要得到,届时他若拿不出手岂不是更为难堪?”
蒹葭也费解:“主子,这隆安帝难道真的不准备战了?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忍?”
贵妃榻上的女子不屑:“战?用谁的兵马?他被崔广吓怕了,自己的兵马可舍不得去犯险,届时再败,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剩了。”
蒹葭问道:“那是想用咱们怀昌王府的兵力?为何不直接和咱们老王爷说却还要派段大人和谈呢?”
若涵更鄙视了,嘲讽道:“他何时分清过主次?自己的颜面看的比天大,殊不知都快被天下人笑话死了……
想用祖父的兵,却不敢用祖父的将,征南大军被他从祖父手里强行夺走塞给范正康,他还想故技重施,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提拔哪个?
想和谈,又怕对方开出天价,就派了段平瑞去当替罪羊,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就算崔广一气之下杀了段平瑞,隆安帝也不会动容,反而能将罪责都推到段平瑞身上去。他却不怕被见风使舵的段平瑞坑到没脸见祖宗。”
若涵闭了闭眼,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轻视,冷哼了一声:“就他这点出息,还想做两手准备,一边绷着祖父,一边去和谈,然后两者相害取其轻,和谈不成再开战,真是异想天开!
也不想想连兵马都没有,拿什么和对方谈条件?届时对方狮子大开口,段平瑞若是不答应,崔广难道还会给他准备兵马的时间?
蒹葭也有些不齿:“那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以段平瑞的性子,崔广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泄露朝廷的打算。”
若涵摆摆手:“所以说隆安帝会被段大人坑的没脸见祖宗,走吧,由得他们去,你随我去看看辰哥儿。”
蒹葭帮主子披上白狐裘斗篷,手里放上手炉,叫上婢女采薇,主仆三人一起款款向辰哥儿所居的辰院而去。
采薇领路到了西暖阁的书房,辰哥儿正端坐在紫檀卷草纹的书案上看书。七岁的孩子,背脊挺直,坐在青鸾团刻紫檀椅上脚才将将着地。
看到蒹葭挑门,穿白狐裘的女子当先进来,辰哥儿把书一放,急冲冲的跑到了她面前,刚要扑进怀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一丝不苟的行了礼,软糯糯的唤了声:“阿姐。”
林若涵看着这个和自己有三分相象的幼弟,白皙的笑脸还挂着婴儿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孺慕,不禁放软了神色。顺了顺他的垂髫,揽着弟弟坐到了书房的黄花梨镂空雕花坐榻上,“辰哥儿在读什么书?”
辰哥儿到底年岁还小,禁不住有丝得意:“《尚书》,四书我已经可以熟背了呢!”
说完眨了眨眼睛,带着期许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若涵慈爱的笑了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辰哥儿果然聪明,可都读的懂?”
点了点头,辰哥儿接着回答:“我很厉害的,吴先生直说孺子可教,幸不辱命呢。”
又凑到若涵耳边神秘兮兮的问:”阿姐,你可是威胁了吴先生?他为何说幸不辱命?看着竟比我还要激动?”
若涵同样神秘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辰哥儿于是明白了,看来阿姐确实吓唬吴先生了呢,他忙双手捂住嘴,冲阿姐使眼色,示意自己不会乱说出去的。
若涵跟着点点头,还眨了两下眼睛,告诉辰哥儿自己领会了他的意思。
若涵接着温柔的对弟弟说道:“我们辰哥儿长大了,阿姐想和你商量一下你今后学业的事,不知我们辰哥儿有没有兴趣参与?”
辰哥儿立刻端正了神色,小脸上一派恭敬严肃:“阿姐,你且安排就是,辰哥儿都听你的,辰哥儿想懂得更多,也能为阿姐分忧。”
若涵欣慰的摸了摸弟弟的头:“好,阿姐想,吴先生虽是当代大儒,但毕竟久未涉朝廷,阿姐想给你另寻一个教你时政的先生,到时我们辰哥儿也可以坐知天下事了。
“好好好”,辰哥儿连连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若涵点点他的脑门,继续说道:“吴先生不光学问一等一的好,书法和画技也是天下一流,这些你都可继续跟着吴先生学习。
可是君子六艺:礼、乐、御、数、书、射,阿姐都想让辰哥儿学起来,当个文武全才,不辍我们父亲当年风采,辰哥儿以为如何?”
辰哥儿继续点头,“阿姐,人人都说父亲当年是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辰哥儿也想成为像他那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若涵温柔的冲阿弟笑了:“辰哥儿果然有志气!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只不过这些先生人选,还需给阿姐一些时日去物色,毕竟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的俊杰才能堪为我家辰哥儿之师!”
采薇在旁抿着嘴笑:“主子,旁的不敢说,这“乐”之一道,奴婢可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还有比您更出色的,您何不亲自教小主子?”
蒹葭也在一旁凑趣:“还有萧公子,这君子六艺还有谁比得过他双玉公子去?”
若涵也跟着笑了:“萧公子确实出众,可他军中事忙,未必有空,此事可再议。不过那“乐”就由阿姐来教授辰哥儿,可行?”
辰哥儿欢喜的在原地跳了起来:“当然行,太好了,阿姐,我好开心!”
若涵看着弟弟开心的样子,心里柔软一片,“那我们就依言行事,另外我想再给阿弟加一门兵法的课程。辰哥儿先莫急,待阿姐尽快把先生人选定下,我陪你一起列个课表出来,届时你每十日休沐一日,待得你休沐,阿姐领你出去玩耍。”
辰哥儿的小脸上立刻洋溢着兴奋的神采,直到送走阿姐还在和贴身小厮小莫商量休沐日去哪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