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利城堡中除去生活作息的主体建筑，外围还有一大一小两道高大厚实的花岗岩城墙，紧挨着两道城墙内侧每隔七八米就建有一座高塔，既作侦查之用，又可以居高临下地对敌人进行打击。
“他们来了！”
明明来人可以算作友军，但这个塔楼上的瞭望手却仍然紧张无比，声音都有些变形。
因为通过望远镜，他能清楚地看见缀在勉强保持着章法的溃兵身后的，是身披白甲的国王军的骑兵部队，他们有人穿过河流又走过浅滩，有人从树林中出现刚刚直起身子，更多人沿着修得十分结实工整的石板路一路冲来。在他们身后乌央乌央的一片，是更多背着枪支挎着长剑的步兵军团。
“托蒙德，该上了。”
“噢。”
乔伊招呼一声，两人便带着20名手下和40名城堡士兵踏出城门，另外20名手下则负责看守身后的城门。出来替克劳利作战也就罢了，反正乔伊自己也乐意，但他可不会把后路也一并寄托在外人身上。
两人各自占据城门的一侧，托蒙德照例是一柄大的可怕的巨锤扛在肩上，乔伊则是右手抽出腰跨的长剑，左手提着一把短粗短粗的霰弹枪，至于经过卡斯数次改良的毒气弹，这次则由他们身后持盾结阵的20名手下负责投掷。
“爷爷，您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儿吧。我保证，敌人一过来我就回去，我保证，好吗？”
第二道城墙边正中央的塔楼上，伊迪斯此刻穿着一套干练的女式皮甲，保养的很好的淡金长发随意地挽在身后，额头上隐约有一层细汗，此刻正拉着老人的胳膊苦苦哀求。被孙女的轻声细语和哀婉表情缠得受不了，老人终于做出了小小的让步。
“好吧，你这个惹人厌的丫头，”他恶狠狠地伸出指头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只能在这里面！外城门一关你就得给我回城堡去！”
“好的爷爷！”
……
“都给我看仔细了，别放错了人！”乔伊朝后喊了一句。
“是！”城堡卫兵哄然应喏。
御林军与克劳利军队的装备差别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或许会有少数敌人冒充的士兵进入城堡，甚至就算他们还能骗过城堡内另一道较细致的查验，也都于大局无损。
溃兵们渐渐近了，逃出来的人不多，被各个支族带走的士兵过去共有六千，现在回来的只有一千多人，大多数还都是骑兵—或者至少会骑马，步兵老早就死在了路上。
“快点！快点！”
城堡士兵十分焦急，乔伊和托蒙德带来的手下受他们的感染，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乔伊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独自站在最前方，拇指不住地摩挲着改装的霰弹枪上的皮质硬壳，根本没注意身后手下的状态。
“稳住！”
还是托蒙德比较细心，他头也不回的喊道。
看着锤头比自己的脑袋还大的锤子在他双手间轻巧地抛来抛去，众人不禁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不过恐惧之余，他们也确实有了信心，安静下来。
这些溃兵能逃回来确实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动作快，出于防御的考虑，两道围墙的城门都有些狭窄，然而这一千多人还是没用多久就都穿了过去。目标已经达成，现在只需要众人退进去然后关上门就行了。当然，是在扛过这一波冲锋的骑兵之前。
不过大概国王军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敢大摇大摆地开门将这些人放进去，一念之差下，战机已然错过大半，只有将近一百名骑兵及时冲了上来。
也不少了。
一百人，轮人数还不到他们的两倍，但当骑兵接近他们之后，隆隆马蹄声的巨响简直恍若惊雷，刚刚从鞍下抽出拿在手中的枭首弯刀，挥舞时闪耀的寒光连成一片。
结阵的手下脸色发青，持盾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僵硬，还有几个过去挨刀扎也不吭声的泼皮，此刻腿肚子都在打颤。直面骑兵集群冲锋的恐惧，无论他们之中活下来的那部分人日后如何吹嘘，没有身临其境过的人也绝不能因此体察其万一。实力较弱的城堡士兵又要稍好一些，心中虽然紧张，动作却十分松弛，不会影响战斗时的反应。
一左一右顶在最前面的两人更是坦然。
乔伊一脸怪笑自不必说，托蒙德也十分沉着。他做他老子的铁匠学徒时，学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要畏惧火焰，就算它真的扑进了你的眼睛里也不要畏惧它。而学成之后，再不能让他恐惧的，并不只是火焰而已。
看着离众人越来越近的敌人，伊迪斯的手不自觉地绞着纱巾，太过用力以至于那抹白腻上都炸起了青色的脉络，她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目光忧心忡忡，始终停在那个无所畏惧乃至于无法无天，好像世上只有一个克洛能让他明白尊敬为何物的人的散漫背影上。
老人打量了一下孙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似有所悟。
乔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懒散表情，但是骑兵们对于这唯二敢于离开阵型的小个子却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三个面容相似的骑兵互望一眼，他们默契地策马靠近，前二后一呈一个品字型，几乎是同时杀向乔伊。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乔伊身子向后一弯躲过最右侧那人的劈砍，左手抬起就是一枪连人带马将他们一起轰倒在地，随后右手一挥，荡开最左侧那人斩向他脑袋的弯刀，同时左手用枪身砸在那匹血气充盈的奔马的头上，眼眶爆裂，它只发出一声简短的哀鸣，还未倒地便已死去，骑手的生命则一直持续到他摔断脖子之前。此时中间那人才堪堪迎上，一秒不到就失去了两个兄弟，这人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喷出血来，他矮身伏在马上避开乔伊左手喷发的火花与钢铁，从因受惊而跪向地面的奔马身上跃起，借着高速产生的威势，双手握刀斩向乔伊。
只是乔伊的反应就要淡然的多，他微微侧步躲开他的跳劈，然后长剑一递，从他肋下刺入穿透心脏然后从锁骨伸出，十分仁慈地给予了他快速的死亡，让这个可怜的家伙免受脖子折断的恐怖，或是内脏被断裂的肋骨撕裂的痛楚。
乔伊笑得更加开怀，随便找了个目标然后冲过去，顺便杀光所有挡在他路上的敌军。
塔楼内，伊迪斯的脸几乎都要贴在玻璃上，刚刚乔伊面临的“险境”让她忧心，随后流畅地连斩三人的英武又让她惊喜。感受到玻璃散发的隐隐寒意，看见眼前的隐约倒影，她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已是红热一片。
我们是贵族。
罗伯特张了张口，想这么说但又作罢，最近对自己的虚弱与无能深有体会之后，他突然又觉得所谓的荣誉血统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伊迪斯？唉……
比起弄险的乔伊，托蒙德那里的情况就要明朗得多。
人高马大如他，即使站在坐骑肩高一米五的骑兵面前也毫不显得弱势，他几乎能与部分个子较矮的骑兵平视，更别提那一身比烈马更为夸张的虬结肌肉，即使是懵懵懂懂没什么灵智的马匹也能感觉到这个家伙的恐怖，想要避开他。
可是在这群勇猛，或者说愚蠢的骑兵眼里，挡在他们冲锋路上的目标，越是明显就越要踏平。
人还没马聪明。
骑兵从正面向他冲来，他就连带着马一起砸回去，骑兵试图从侧面突袭，他就只把人砸下去，这些骑兵从没见过托蒙德这样的家伙，他把巨锤舞得飞快，就好像那不是铁锤而是枪棒之流。托蒙德尽量不伤害这些任凭主人驱策、平日里十分温顺的动物，结果就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十几匹无主马匹围住，它们都毫发无伤，因为伤着的都死了。
冲到这个份上想要调转马头回去已是不可能，剩下的骑兵决定用命赌一把。
他们十分明智地主动绕开托蒙德和乔伊，但是城门本就不大，避开了这两人之后就更没剩下多大地方，突进结阵的士兵群中让骑兵的速度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然后被托蒙德和乔伊带着众人围杀至死。
至此，突袭宣告失败。
站在尸体堆中，乔伊狠狠地吸了一口满是血腥气的潮湿空气，真是神清气爽。
随手丢开卷了刃的长剑，在众人敬畏的眼神中喜滋滋地向他们走来，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剑别在腰上，向里走去。这些都是盖斯淘来的海军货色，托蒙德给他打造的短匕首和长剑被他好好地收在鞘里带在身上，特别是那把匕首。
“这他妈的比我的拇指都细！乔伊，你个白痴！”
显然，因为打造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小玩意儿，耗费了比照胆更多的时间和心力，让铁匠的好脾气也到了爆炸的边缘。
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比你的拇指都细，我又不是个瞎子！
当时乔伊是这样回应的，唔，起码在心里是这样，自知理亏，他没敢说出口。天知道自从铁匠打造完以后到底闷声闷气而又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多久，他可不想再试一次。
“关门！”
士兵们一声吆喝，然后卖力地推着握把转动，将城门放下。
惨烈的失败显然给予了城外国王军的士气非常大的打击，要知道刚刚那些人可是他们之中的精锐，不然也来不及把握住时机，却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国王军不再冒进，或者说踌躇不前，停在原地等待后续军团的到来。
“乔伊先生。”挎着一箱药品，伊迪斯怯悄悄来到了乔伊面前。
“怎么了？”乔伊奇怪地看着这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
“我……”伊迪斯的面色羞赧，她伸手想摸摸头发却扑了个空，因为它们早就被扎在脑后，“谢谢您帮我说话。”
“嗨，这有什么，要谢就谢我老大去吧。”
乔伊手一甩就走开，然后快步追上托蒙德登上了塔楼，留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的伊迪斯站在原地。
“伊迪斯！快给我回去！”
“好的爷爷！”
罗伯特看着兴高采烈的孙女，又陷入了沉寂。见鬼，这事可不该我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