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半醒掀开尊犽脸上那张面具,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银色的面具花纹繁杂,做工精致,但是两边的花纹并不对称。
不像是简单的花纹,倒像是两个扭曲的文字。
她继续说:“你的伤口,一直没有好是吧?”
“……啊,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有伤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你知道么。”
孟半醒在月光下细细打量着面具,“尊犽的附生灵是乌鸦,其实,只要面具拥有者死了,拿到面具的人都能继承他的附生灵。”
“——控制乌鸦。”
这条小巷子像被世界划分开来彻底隔绝了,周楼不敢妄动,甚至很想去把那个面具抢过来,起码有点自保能力——但他又一想,人家一只小芙蝶就能把面具怪人干掉了。
没个卵用啊。
“你真的……”
孟半醒抬眼看他。
周楼:当场去世.jpg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大佬终于要动手了吗!不给点遗言时间吗?
周楼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险些吓到晕厥。
在此之前孟半醒是对他很友好(他自认为)的一个漂亮同学,而现在,她是可以任意拿捏别人性命的大佬。
但是孟半醒又停住了。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有些复杂:“……你的伤……是在星星的院子烧的?”
周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孟半醒凑近了一些,周楼条件反射把头一缩,头皮紧贴冰冷的墙。
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整个人都封进墙里。
他快速消化孟半醒那句话,“……你怎么知道?”
孟半醒却突然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冷笑,周楼却能看出有种莫名的难过。
“我当然知道,”孟半醒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多的是讽刺,“因为当年火灾,所有人都说是我做的。”
十年前一场的无名大火,烧掉了整个星星的院子,烧死了十几个孩子和护工,死的死伤的伤,灰烬散去,最终落为档案里一句“五岁女童为报复义工故意纵火”。
孟半醒想说不是她干的,她没有做过,但是到头来,始终相信她的只有孟半寻和当时的院长徐丙。
周楼愣住。
尘封已久的记忆好像突然就打开了,那些年幼的,早已被遗忘的……
“喂,你的眼睛好漂亮,你们两个都好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跟你做朋友!”
“喂,你回答我好不好,你跟我做朋友,我给你糖吃……我偷偷藏了一颗嘻嘻!”
“你的眼睛是画上去的吗?所有人都是黑色的,你们两个是不是偷了小张老师的画笔?给我也画一个好不好?”
“喂,你理我一下……”
声音虚虚实实,扭曲破碎。
他多久没想起过自己原本的嗓音是什么样的了?稚嫩,清脆,好像小时候还爱唱儿歌……
自己追着屁股后面喋喋不休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呢?
“——我叫孟半寻,她是我的姐姐,她叫……”
“孟半……”周楼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醒?”
奶声奶气回话的男孩旁边站着一个女孩,记忆中她好像不怎么说话,只跟那个叫孟半寻的孩子形影不离,但是那双如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眼瞳,此时却无比清晰地在现在孟半醒的脸上重合。
周楼顾不上害怕了,现在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年了。
自己这副模样,已经十年了。
大火扑救了六天才完全熄灭,里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政府呼吁民众众筹捐钱,恰巧那次有母亲多年的同学参与了志愿者工作,认出了当年在老同学家失散的孩子身上看见过的特殊胎记,隔着两个城市,找了他很久的父母马不停蹄地赶来齐丘。
周楼是伤势最严重的那个。
他昏迷了七天才醒,大多数以前的事情也记不太清了,在重症病房待了半个月。
父母把户口迁来齐丘,租了一个小房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勉强植皮成功,现在皮肤也脆弱,比纸都要薄,夏天要防晒,冬天随时准备护肤霜。
他们做了这么多,也只是拉回了他这条小命。
因为这一身再也无法掩盖的伤疤,他变得自卑敏感,懦弱无能,同学可以任意欺辱他,有心无力的老师也管不了。
从小到大,他到底受过了多少冷眼?多少嘲笑?多少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
记不清了,早就记不清了。
他的角色就是个跳梁小丑,需要的时候,他就负责给那些人取乐子,跑腿打杂,不需要的时候,他就自己找个角落里待着别碍了他们的眼,连女生都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而这一切,又是谁带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