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楼缩在小巷子里。
他靠着墙蹲着,泪流满面,手拼命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还是来了。
已经是深夜了,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好像这个世界就他一个活人了……还有乌鸦。
有乌鸦绕着这边飞,发出嘶哑的叫声,周楼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捂着肩膀的伤。
他已经能准确地分出,什么时候是幻觉,什么时候是现实了。
这个时候,那伤被他摁得到底疼不疼,他完全注意不了。
现在有更大的危机。
“喂喂……”
周楼猛地抬起脸,看向声源。
这个时候,他非常急切地想见到人,有一个活人陪着他,他的恐惧感就会消除许多。
有一个……活人。
冰冷月光下,一个人影站在小巷两层楼高的楼顶边缘,面向周楼居高临下地站着。
虽然看不清脸,但周楼就是知道,这个人正看着他。
那人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找到了哟——”
周楼几乎要尖叫出来。
那个人逆着光,披着深黑色斗篷,脸上戴着闪着寒光的银质面具,在他的身边,环绕着几只乌鸦——是的,乌鸦。
这个人,周楼不是第一次见。
早在酒吧街的那个夜晚,他就亲眼见证了这个人操纵乌鸦杀掉了那两个人,然后不知道他在那两具尸体身上吸走了什么,反正是几条白色光线,随后扬长而去——全程脚不沾地悬空,乌鸦都在听他指挥。
周楼十六年来接受的唯物主义被彻底推翻。
人走了,乌鸦却还在啄食尸体,周楼小心翼翼地想逃跑,虽然逃过一劫,但还是被乌鸦抓伤了。
那个伤口,就是噩梦的真正开端。
周楼发誓,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乌鸦,教室里也有,厕所里也有,晚上也有,白天也有。
或远或静,叫声都凄厉刺耳。
这都是伤口带来的幻觉。
伤口其实不深,看起来就是皮外伤,但只结了一层血痂之后,再也没有好过。
楼顶那人先前一步,一跃而下,落地都悄无声息。
“你好呀,幸运的小朋友。”
他凑近了,为自己当晚忙着抽脉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躲着的一个小鬼感到懊恼,“我的乌鸦们说,你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太适合小朋友该看的东西。”
周楼想呼救,可他嘴张了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没了知觉。
这次跑都跑不了。
人在极度恐惧下,这已经是正常反应了,过激一点的可能会大小便失禁甚至当场休克。
周楼这点心理素质,都是自己多年遭受的校园暴力中练出来的。
“咦?”面具怪人注意到了他的脸,“这是……火灾吗?”
周楼呆呆地看着他。
“啊……那就是个不幸的孩子了,”面具怪人慢悠悠地说,“烧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啊,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有人能在我的宝贝们手上逃跑两次的,你到底是……挺幸运的。”
他的声音并不好听,沙哑的,怪异的,像足了乌鸦。
连这种诡异的杀人犯都在同情他?
周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可悲。
就好像,这辈子仅有的幸运,都用在逃离乌鸦上了。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学校宿舍,想着人多,他赌乌鸦不会这么猖狂,但月考结束当晚,是星期五,所有学生都会回家。
他又被裴成豪拉出来了。
已经是深夜,校门口早就锁了,裴成豪今天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一定要来戳爆主任车子的轮胎,但他总不可能自投罗网,便选了周楼做那个替罪羔羊,甚至大声讥笑说,到时候校方一查监控,看到周楼的脸,会不会以为这是个鬼?
周楼没来得及翻进去,乌鸦就来了。
周楼再次慌乱而逃,他耳边是裴成豪临死之前的惨叫,黑夜都要被震碎,恐惧感让他草木皆兵。
现在,他这辈子也到头了吧。
巷口传来脚步声。
啪嗒,啪嗒,踩在周楼心上,平稳又清晰。
周楼听到了,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能是这个怪人的同伙,可能也不是人,反正他现在就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面具怪人了。
还是那个面具怪人注意到了。
他望着巷口,瓮声瓮气地叫道:“是谁?!”
周楼反应过来。
啊,连面具怪人都没想到会有人过来?
那么,是哪个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的倒霉路人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都等待着。
啪嗒,啪嗒。
一双帆布鞋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女唇红齿白,平日里都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正勾着唇微笑:“找到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