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漓站起来拍了拍包袱上的灰,抬头仰望两个顶天立地的门神,第三次问:“你们当真不放我进去?”
“小妖,你可知冒充主君混入天庭该当何罪!我们已经网开一面,你还是快该回哪去回哪去吧。”
悦漓再一次百无聊赖地蹲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个果子擦了擦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不知是哪个闲仙在通天口立了八百道仙障,她耗尽灵力才登上南天门,又被这两个不知事的榆木圪垯给拦住,死活不肯放自己进去。
悦漓边啃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四海八荒没哪条律法说穿粉衣裳的小姑娘一定不会打架吧…
她只是累了,太累了,等灵力恢复过来,她倒要给这俩大块头开开眼。
“将...将军?”
等等,这含羞带怯的呼唤…这不是...
悦漓三口两口解决掉果子,起身笑眯眯招呼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这不是曾经她提点过的大将嘛。
果然天上还是有认得她的老仙,感动,感动!!
悦漓激动地去拍他的肩,迎面就递上来一条手帕,她十分自然地接过来擦了擦刚啃果子的手,就听见这大将中气十足地问:
“怎么回事!”
门柱子吓地一抖,咚地一边一个半跪在地上。
悦漓拾起包袱十分和蔼可亲地解释:“他们两个不认识我把我拦在外边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作为妖精,虽说是个主君,哪怕有个做天帝的伯伯,也不能总往天上跑不是?”
刚刚“网开一面”的那位,身子一软,摊在了地上。
悦漓本就想着逗弄他们,仇报了,于是心情大好地对大将说:“今日多谢你了,我还有事就...”
“等等!”
???
悦漓本来都要走了,被他一吼莫名其妙回过头来。
“将军来天界所谓何事?”
“我自然是有事要做。怎么了?”
大将走近了几步,低声道:
“如今天界被灵官殿翻了个底朝天,骨血更迭,想必您也看到了,老仙早就所剩无几。
天帝陛下了无音信,将军,天界已经岌岌可危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是,连门神都陌生得很,想来这偌大的九重天已经都是他们的人了。
悦漓安慰地拍了拍他:“你放心,我不会让天界出事的。”
“将军!”他一急,竟是直接抓住悦漓的手臂催促:
“您快走吧,不要再来天上了。部下已是昔日最后一名大将,今日就要离职了。您在天上孤立无援...”
“将军?”
背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钻进耳朵里。
悦漓和大将皆是一怔,悦漓回过头,竹远白衣纷飞含笑站在远处。她这才意识到,竹远这声将军,叫的是大将。
“怎地还有一位将军在这里?”竹远似乎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小厮:“南疆正是用人的时候,诸位将军不是应该早到了吗?”
大将忽然松了手朝着竹远作了个揖:“末将正是要去往南疆,路上遇到主君,故而寒暄了两句。”
“哦,”竹远好脾气地抬了抬手:“原来是故人。悦漓,你来之前也不知会我一声,我正要再去寻你呢。”
悦漓不知道竹远是用什么法子逼走了他们,竟能让一个武将对他这个文官忌惮如斯。
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她才恍恍然抬起头干笑了两声。
竹远又道:“将军也尽快启程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是!”大将担忧地看了眼悦漓,沉声道:“主君保重。”
悦漓轻轻应了一声。
竹远领着她往弥罗宫走,路过灵官殿时,有意无意地问道:
“你素来爱穿黑袍子,怎么忽然换口味了?”
悦漓心里有事,又担心着天帝,随意答他:“恰巧有人送的便穿上了。”
竹远又问:“你从冥界来的?怎么,你看上那小鬼了?”
悦漓顿住了脚,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竹远,你怎么知道我从冥界来?”
他也停下来,眼睛带了些玩味,缓缓说:“你这满身死气,想不知道都难。”
拳头握紧又松开,悦漓低头避开他探究的眼神,假笑着调侃:“我当你是喜欢极了我,还特意找人监视我呢。”
竹远不屑地嗤了一声又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笑了:“喜欢你,我还要不要命了。”
悦漓一愣。
她其实分不清竹远哪句真哪句假,索性全当假的听了。可这一句,悦漓知道他是说真的。
她也说不清,可就是知道。
镜玄,不就是因为喜欢她,才丢了条命吗。
没走多长时间,竹远一把推开了弥罗宫的门。
院子里灰扑扑的,池子已经干涸,鲤鱼也不知道游去哪了。
悦漓拂过棋桌,指尖蒙了一层土,她问竹远:“鹤白呢?”
“这小侍对已故那位情深意重,我便遣他去守仙陵了。”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
悦漓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温声道:
“竹远,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触景生情。只是如今天帝伯伯岁数也大了,我觉得还是故人陪在身边比较妥当。
鹤白从前在这留过,你就让他在我身边侍候着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你怎么说。
竹远唔了一声:“悦漓,我总觉得你有些变了…”
悦漓身子一僵。
完了完了,太久没演戏难道演技退化被识破了?
她生硬地笑道:“哪儿变了…”
“说不上来,总之是有哪儿不一样了。”他拍了拍刚刚推门的手:“行,赶明儿我就把鹤白给你送回来。”
见他有走的意思,悦漓松了口气,急忙往外送他,竹远踏过门槛,又回过头交待:
“三餐茶点都有小厮来送,外头乱的很,我给这宫下了道咒法以免扰到陛下清修,你也不要乱跑,有事便遣屋里的医侍去请我。”
悦漓广袖下藏着的手腕一转,灵力沿着经络蔓延到指尖,她匆匆估摸了一下,觉得解开个咒法绰绰有余,于是笑呵呵应了。
竹远前脚刚走,悦漓后脚砰地一声踹开门,匆匆一闪一道杀气堪堪擦过手臂。
“谁!”
竹塌上打坐的天帝凌厉地眼刀扫到悦漓又收了回来:“悦漓?”
“天..帝伯伯..”
这...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总而言之,天帝伯伯好端端的真是太好了。
可天帝看上去似乎不大高兴,沉着脸呵斥道:“你怎么来了!来做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见到自己。
悦漓叹了口气:“竹远说您病了,让我来照顾。”
“糊涂!他让你来你就来?糊涂!”
天帝急急起身晃了两晃,悦漓赶紧跑过去扶住,这才看到床脚还塞着一个晕过去的。
“...”
“这就是我的病根儿,若不是我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怕是今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是,是,”悦漓讨好地给他顺气:“天帝伯伯精通药理,那些无耻之辈哪儿能是您的对手。
那既然您没事,不如我们等明天鹤白到了就一起回妖界再做打算。”
这才是悦漓最想做的。
首先确保天帝伯伯和鹤白的性命无虞,再设法夺回天界大权。
如今天帝伯伯身体安泰,悦漓着实松了口气,那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还以为要耽误许多天呢,您有什么要收拾的行李没,其实也不用太多,等到了妖界再添置也行…”
“悦漓?”
悦漓正要给他整理床铺,被他拉住了,脆生生笑道:
“您不必担心,家里孩子们热情好客极了。您去了一定给他们吓一跳。”
比预料中少了许多麻烦,悦漓正轻松愉悦着,又听天帝唤了她一声,不解道:“怎么了?”
天帝把她手里的枕头拿出来丢回到榻上。
“悦漓,别忙了,我们走不了的。”
“我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