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事的消息风一般席卷了整个都城,官家闻讯暴怒,给刑部下达死令,凡相关人员,一律彻查!
此案蹊跷,明眼可见,刑部却足足两年未有定论。
劝太子乘舟的两位郎中被押解回来,直面官家,口口声声称作冤枉;后面的小舟迟迟未至,一查却只是因为堤上大树恰好倒下来一棵挡住了路;太子乘舟被掀翻,是因为路过的水面下被人点燃了炮仗,但凶手却一直抓捕不到。
刑部出动了全部人手,彻查,彻查,再彻查,到最后,都数不清牵扯出了多少官司,搞垮了多少位官员,整个朝堂上下,换血换了足有三遍,依旧不能结案。
前朝上腥风血雨,后宫中同样免不了斗得你死我活。
到得最后,还是官家发话,弄了两个替罪羊杀了,方才得以平静。
这一场政治大乱斗,皆因由汉江水患所起,被后史记载为“江汉之乱”。
林沉音在短短两年时间里,见识了太多太多悲欢离合,生死无常。那些曾见过面的,一起玩过的郎君、娘子们,能留到最后的,五不存一;宫中嫔妃们,数量更是锐减,就连育有宣慰公主的宋昭容,育有十皇子的清河崔氏婕妤都没能幸免于难。
太子与齐王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劣,各自身后的附庸站队越来越泾渭分明。
此等情形,促使官家在又一年立春以后,更改年号为“兴平”,加开恩科,广招良才,同时,尽遣花鸟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全国选秀。
端午佳节,帝后与民同乐,宴席之上,大行封赏和赐婚。
制书和敕旨陆陆续续到达各家各户,有人欢喜有人忧。
丽昭媛心满意足地坐在檐子上,由宫人们抬着回拾翠殿。五皇子下个月成年,大家已经下了旨,择太史令姚家三娘子姚自南(就是那年上巳节上绛紫锦盘彩绣绫裙的姑娘)给五皇子为妾,且私下还说今后正妃可在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的女儿之间选。想到自己如今虽列昭媛,但因有号,也位同昭仪了,儿子又马上要成家,自然心里美滋滋的。
中书侍郎徐家二娘子徐繁炽,年纪可不小了,真没想到大家不选弘农杨家的女儿,而是将她指给了太子。还有尉迟家那个庶女,估计也不日就要被接进东宫了。
齐王这回得的也是两个。丽昭媛抿了抿唇,想:到底是没有证据,这般折腾也没能把上官母子俩给弄倒!大家怀疑倒是怀疑了,不过也只是降了个位份,罚了下陈家,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上官昭仪,既然你已没了妃位,那就别想要再回得去了!
另一边,郁庭宫因为离得近,已经接到了宴席回来的正主儿上官昭仪。
她这会子也正高兴。
自打陈尚书被贬离帝都,她也由贤妃降为了昭仪,宫里头,不看好她和齐王的人就多了起来。今儿大家下诏,将御史大夫左家的四娘子左韫,以及云麾将军独女巴宝儿给了齐王,细算起来,比那两个给太子的还要好。
哼!上官昭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想看看,宫里那些个墙头草,要怎么给她再倒回来!
当初自己不听劝,叫齐王娶了陈素然那个整日只知道吟诗作画的,如今闹得真正是没脸!上官昭仪心里想:大家心里还是疼着自己的呢,留给齐王一位左家贤女,多好啊!
宫里,两位嫔妾欢喜得很,出了宫,外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尉迟厚与赵大娘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头年下就把人娶回了柱国府,如今庶妹出嫁在即,这忙里忙外的,便都是赵大娘子的事儿。
晚间尉迟厚回来,赵大娘子便同他抱怨道:“六妹妹想要那套玛瑙螺钿步摇冠,原也没什么,可她这是去东宫做妾,戴上了,那就是逾矩的!嘿,她倒是也不嫌重!”
尉迟厚扶着他娘子微微隆起的腰身,讨好地笑说:“太子喜欢六妹妹,那是她的福气,可不是咱们的福气,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啊!既然逾矩,不给便是。”
“这可是你说不给的!”赵大娘子扭头看他,英气勃勃的俏模样勾得他一阵心跳。
隔着柱国府十八条街道,金桂坊里的御史大夫左立道也在与他娘子说话。
“此次官家钦赐的几府婚嫁,我看,颇有些要将我们打散的意思,韫儿过去,怕不好处啊!”
在床上与他盘膝对坐的娘子焦虑得眉头都拧到了一起,说着说着又要哭出声来:“之前就予你说,莫要去沾染太子与齐王的事,他们斗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从龙之功哪里那么好挣得!你偏不听,非要处处维护太子,这下子好了,官家可是看到你了!他不高兴,倒拿咱阿奴作筏子!”
“哎,你小声点!”左御史自知妻女受了委屈,言语上就不再同她计较,只小声劝道:“太子本是正统,官家也不是在计较这个。只是如今朝堂上阵营分得太清楚,什么事情都要争上一番,官家不动手也不行。哎,你想想,官家这么一通赐婚,你家有我,我家有你,这谁是太子的人,谁是齐王的人,哪里还分得清楚了?!咱们阿韫比她姐姐都还聪明,这去了以后,齐王肯定喜欢啊!这一喜欢了,我是不是太子的人,也没那么重要了不是嘛?!”
他娘子听完,哭得更伤心了:“方才你还在说韫儿过去不好处,这会子又说不重要了?!你这分明是在将我儿往火坑里推!呜呜呜……”
在上述两家之间,珍珠坊内,通议大夫申冬奥则在与他的钦定亲家少府少监邓坚,避开宵紧巡查,偷偷地见面。
“岐山兄,某就娇奴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宠她甚紧,纵出来一身的臭毛病,日后,还望岐山兄看在咱俩同朝为官的情份上,多多包涵!”
申岐山,也就是申冬奥,闻言动容,拱了拱手,对邓少监说:“你我之前各为其主,那些矛盾不说也罢!你家娇奴我也见过,大方、懂事,我那娘子也是喜欢她的。待她嫁进来,咱们两家,自然都是一家人了,说不上什么包涵不包涵的,你就放心吧!”
“有岐山兄这句话,某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邓少监松了一口气,笑道:“听闻三秋原上新开了一处马球场,不如咱们找个日子,两家一起去打场马球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