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回了宜城,没想到被安排了一次相亲。柳荫娘的意思,过年就十八了,该成亲了。对方是城北老郎中的独子,子承父业,现在是小郎中。柳荫不知道是相亲,和母亲一起去他家吃了顿饭,到了就觉得不对劲,对方家里好几个妈姑婆子,一进来就拉着她的手,对她评头论足。小郎中倒是斯斯文文,问题是柳荫看他瘦瘦小小的,身量好像还没自己高,戴个好厚的眼镜,柳荫从头到尾没见过他的眼睛。
回到家,柳荫娘一挑明,柳荫就开始哭。柳荫娘下不来台,生起气来:“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去了趟上海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啦,都18了,再大没人要了我看你怎么办。”
柳荫气呼呼地哭着顶嘴:“没人要就没人要,反正不要你养。”
柳荫娘急了:“出去一趟还学会顶嘴了你,不得了啦,长本事啦.....“拿着火钳子要打她。
奚阿婆上来拉:”算了算了,她还没懂事,回去让月凤好好劝劝她。“
柳荫娘的火钳子还是拍了柳荫几下。柳荫跑回自己的二楼,关上门,狠狠嚎啕了一阵子。
在宜城的几日,柳荫找自己的几个昔日同学,发现竟然好几个已经嫁人了,她去串门的时候,有一个已经抱着个娃娃在奶,胖得柳荫都认不出。聊起天来,她们竟大多数都是在数落婆婆如何如何不好。但是对着柳荫,又一致地劝她尽快成亲,和柳荫娘口径一样,再大找不到婆家了。朋友中只有一个孙雪梅的,没有结婚,而是去留洋了。说起来一阵唏嘘,但又各自宽慰,她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要跟她比,人比人气死人,还是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要紧。
柳荫没了叙旧的心思,去学校看了看玛丽亚麽麽,聊起相亲结婚的事情,麽麽倒是说,其实在英国也是一样,女孩到了交际的年纪,家人和自己也都是忙于物色合适的对象。不过麽麽劝她多读些书,女子也是有更多学识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与幸福。
无论如何,郎中的小儿子柳荫是看都没看一眼。柳荫心里有落尘。然而这是无法同母亲说的。落尘从来也没有说过喜欢自己的话。越想,柳荫越沮丧。把随身带着的落尘的来信照片又翻出来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伤心,回乡这几日尽哭了。
奚阿婆也劝柳荫娘,说柳荫看着还不大,到了上海,让月凤帮着物色,说不定找个更好的。柳荫娘干着急也没办法,毕竟现在月凤的头胎是头等大事,柳荫的事还排不上。
柳荫带着双桃子眼回上海了。
奚阿婆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次竟没有太晕船。
到了月凤家,柳荫才知道,月凤把铺子关了。月凤反应太大,关照不过来,荣二爷又忙于船运的事情,一个铺子,同船运公司比起来,实在也赚不了多少钱。荣二爷说时局不好,北面要同日本人打仗,不如存点美金英镑,随时可以提走。正好孙小姐对古格力非常欣赏,便把铺子盘了下来,出手也阔绰,月凤算是不小地赚了一笔,将钱存进了外国银行,月凤定定心心地养胎。
柳荫想去看看古乌兰,便说自己还有东西在铺子阁楼上,要去收拾回来。月凤让她休息休息,明天再去。那个阁楼,没人上去的。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坐下来聊天,柳荫把母亲逼自己相亲的事情告诉了月凤。月凤问:”你什么想法呢?“
柳荫低下头,嘟哝着说:”我不想结婚。“
月凤沉吟了一会,刚想说话,一口酸水泛上来,大吐特吐,大家手忙脚乱的收拾服侍她,这事就给搁下了。
第二天,柳荫跑到铺子里,伙计还是那些伙计,然而来了一个新经理,柳荫说明来意,胖呼呼的经理笑呵呵地领柳荫进去,柳荫打开阁楼的门,经理还惊讶了一下:“哟,这里还有个门呐,真没想到。这么小,我是上不去了。”柳荫收拾了自己东西,看看熟悉的环境,想起落尘临走那一晚,忍不住惆怅地坐了一会。
提着东西下来,柳荫问经理,古乌兰在吗。经理摇摇头说不知道是谁。倒是一个伙计说话了,古氏兄妹的父亲,最近竟得了个好职位,给大帅当幕僚去了,所以古氏兄妹也不用出来打工,回去专心读书。走之前,还请大家吃了一顿饭。柳荫听了,更加惆怅。自己回去一趟,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竟然处处物是人非。
回去又偷偷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