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双手扶着桌子把脸凑到陆然面前,笑着说:“是又怎么样?”
然后,她突然变脸,举起书用力摔在桌子上发出极大声响,把茶杯里的水溅了陆然一身,瞪起眼说:“你现在可以去医院做你的护理员了。”
“就是你说的这个花花公子?”陆然站起来擦裤子上的水。
“没错,我们都安排好了。”那个女人气势汹汹地说:“事情很巧,医院里给他配的护工突然有事请假,急需要一个像你这样身强力壮、不怕脏不怕累还能端屎端尿的人,马上就能上岗。”
“给我地址,我这就去。”陆然站起来说。
“你就这么去?”那个女人打量着他:“你看看自己哪点像个护工,年纪轻轻干这个活,也不怕让人笑话。”
“你说怎么办?”陆然笑着说。
那个女人扳起他的下颌考虑半天,然后从柜子里搬出一大摞相册,翻开其中一本,里面都是各类人物肖像和装扮成各种角色后相貌的种种照片。
“你是想帅点还是丑点。”那个女人翻着相册说:“把你化的好看点我可以,要是想丑可是很有挑战性。”
“你已经丑得没底限了。”那个女人合上相册说。
陆然对镜子摸摸自己的脸说:“再丑也是玉树临风,气质无法改变,这是天生的。”
“德性!”
那个女人拍了他后背一下,让他坐在椅子上,伸手从一个罐子里挖出一大把膏状物糊到他脸上,然后像抹腻子似得找平,再小心地在上面刻画细小皱纹,而不是令人印象清晰的深皱纹。
“你这种人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都有种职业性的落魄感,所以需要把你画得比现在帅气点,便宜你了。”
陆然用手摸摸脸上的妆说:“这东西蹭不掉?”
“放心,这都是特殊材料,除非用汽油,只要你能忍住痒,一个星期没问题。”
那个女人边说边把陆然的眉毛染成灰白色,又给他套上颜色斑白,故意弄得乱蓬蓬的假发套,最后在他手背画上老人斑和皱纹。
“怎么样?”陆然看着她笑:“是不是显得德高望重,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
那个女人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说:“还是差点感觉。”
“差哪里?”陆然对着镜子说:“我觉得挺好,看着比我爸还帅。”
“眼睛,是你的眼睛。”那个女人说:“你的眼睛贼溜溜的,不像荷尔蒙停止分泌的老人,倒像是贼心不死的老色鬼。”
说完她拿出个装隐形眼镜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副让眼球看上去颜色发浊的镜片给他戴上,然后把睫毛也染上相配的颜色。
那个女人扳起他下颌再看看,觉得挺满意,转身去办公桌里拎出个纸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套比较破旧的衣服,上面还带着浓重的汗臭味,丢给陆然说:“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这换上。”
“就在这?”陆然把衣服倒出来,发现从里到外一应俱全,连内裤都是洗得发白的颜色。
“没错。”那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向后靠,抱起膀子连眼睛也不眨地说:“怎么,怕你的家伙见不得人?”
陆然解开裤带一落到底,用脚蹬开,身上的衣服也扯下来丢地上,特意在她面前绷紧身上强健的肌肉,拿起桌上的衣服抖搂抖搂套身上,然后看着她说:“怎么样,看够了吗?”
“还行,吓唬小姑娘够用了。”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说:“你走两步给我看看,要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陆然想了想试着迈出步子,脚还没落地,那个女人就站起来说:“不行,不行,你这哪行,要有那种有气无力让人踢两脚也不想反抗的感觉。”
他试了几次那个女人都不满意,走过来踢他膝弯拍他后背,身子前倾做出老人驼着背走路的样子,想象着自己战战兢兢地走在薄薄的冰面上,他又连续试了几次才勉强过关。
那个女人让他在办公室里反复多练习几次,要习惯成自然,到时候才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陆然练了会就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个女人又仔细地端详他很久,挑了几处无关痛痒的毛病,点点头说:“也就这样了,你不是专业演员,要求不能太高。”
“你做过演员?”陆然看着那个女人问。
那个女人没回答,给他拿出一打资料,陆然接过来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一会,那个女人说:“这上面的东西不需要你背下来,但至少要熟悉,这都是护工最基本的常识,去了别活还没干呢就让人先撵出来。”
“我以后怎么联系你?”陆然把资料扔进垃圾桶。
“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那个女人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来,对他做出送客的样子。
“如果我有需要呢?”陆然不怀好意地笑。
“拿刀切了喂狗。”那个女人不客气地说。
但她想了一会,还是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陆然说:“如果真有急事,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二十四小时待机,但你记住,不是在等你。”
“知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陆然把电话号码记到脑子里,把纸揉成团同样扔进垃圾桶,那个女人蹲下身子把纸团拿起来用打火机点燃丢在地上,看着它完全烧成灰烬才说:“好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楼下停着辆崭新的越野车,四个厚实的轮胎动力十足,车窗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陆然特意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跟在那个女人身后慢慢走向车门,那个女人走到车前站住说:“不行,我不能送你,你应该坐公交车走,你这种人不配坐这种车,让人看到太可疑。”
陆然用手指点那个女人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转身向远处的公交车站大步走去。
这附近陆然不熟,走到公交车站看了半天站牌也没弄清楚该怎么坐车,问了个等车的中年妇女才打听到有辆车正好去那家医院。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期,每辆公交车上都是人满为患,他费了好大劲才挤上去。车速并不高,他一上车售票员就频频用眼睛瞅他,告诉他现在不是老年人免费乘车的时段,督促他快买票。
公交车开进市里绕了一大圈又朝郊区的方向前进,接连穿过几条市中心干道,又向前开出好长一段距离,眼前就开始逐渐展现出长满杂树和灌木的平地和洼地,还有一大片正在拖沓施工的建筑工地。
售票员探过脸冲他嚷:“大爷,医院快到了。”
陆然憨笑着答应,颤颤巍巍地走到车门口,售票员肆无忌惮地冲挡在门前的乘客嚷:“给大爷让让,说你呢,大小伙子别堵门口,不下车朝里走,让老大爷下车。”
陆然又向售票员笑笑表示谢意,从人堆里挤到车门前,身后留下的空隙立刻被其它乘客迅速填死。到了站点车门敞开,公交车司机看他下车站稳,立刻踩住油门驶离。
他下了车远远就看到那家医院,门前宽阔的院子里杂木成林,停车场里紧密排列的各色小汽车,还有许多行动不便的病人在护工搀扶下做康复运动。
事情很顺利,医院里的行政人员见到他,很痛快就给了他一套白大褂和蓝色挂绳胸牌,在一个表情严肃,看上去生活严重不如意的女护士长带领下,坐电梯上到七楼的高级单人病房,病房门前的记事牌上写着李恒的名字。
走进病房,李恒左臂上打着石膏,吊着绷带,躺在床上半张着嘴呼吸,苍白的脸淌着汗,此刻正昏沉沉地熟睡。
他脸上满是伤痕,却依然掩饰不住浪荡公子哥的轻薄模样,油头粉面的看着就令人生厌。
“你睡在这。”老处女模样的护士长指着墙角的弹簧床用严厉的口气说,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现在这天气,半夜里肯定会冷。
病房里的窗子开着,风把窗帘高高扬起,护士长嘟嘟囔囔地走过去关窗,然后看看病房值日表上的签名,用一种杀伐果断的语气重复一遍,并把它牢牢记住,然后打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检查一圈,走出来对陆然说:“好好工作,我会随时过来检查,不要想着偷懒。”
陆然看着病床上翻身的李恒,假装没听见,护士长扒拉他胳膊问他听清了吗,他才无可奈何地陪着笑脸点头答应。
护士长关门离开,陆然抻了个懒腰把身子站直,把弹簧床上的被褥铺好,然后走到窗前把窗帘和百叶窗拉开,仔细检查窗子。
铝合金的窗框磨损严重,有些地方可能会漏风,而且没装防盗栏,他关上窗试试磨损的地方会出现多大缝隙,然后掏出烟对着窗外抽起来。
腰带系得有些紧,陆然伸手到衣服里松了个扣,看着窗外深深地吸着烟,不时回头看一眼床上的李恒。也许是被他的烟呛到,昏睡的李恒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半边身子都随着咳嗽抖动,他忙把手里的烟掐灭扔出窗外。
李恒咳嗽完也没醒,仍旧躺床上昏睡。
很快陆然又想抽第二根烟,现在他困得要死,如果不抽烟他担心自己坚持不到晚上。
他脱掉白大褂坐床上,拿出烟在鼻子底下嗅着,李恒睁开眼恍恍惚惚地扫视着周围,虽然他并不知道陆然在病房里,可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这里多了个人。
“你,你是谁?”李恒无力地问。
“我是照顾你的护工,有事叫我,我就在你旁边。”陆然又变成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相比床上的病人,他好像更需要有人护理。
李恒梦游似的睁开眼,看了好半天才把散乱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看清楚他衣着后态度就变得蛮横无礼,大声说:“我要撒尿,你别在那傻站着,给我找尿壶。”
陆然从床下拿出沾满尿碱的尿壶,把他身上的被子掀起来。
病房里的窗子没关,冷风吹过他缠满绷带的胸口,到处是擦伤留下的血痂,下身没穿裤子,两股之间那条又细又长的东西被风刺激得直挺挺立起来。
因为他不能动,陆然只好用手指狠狠弹了几下,趁它有些收软揪着塞进尿壶里,李恒痛得大叫,一股骚黄的液体随着声音痛快地射出来。
看来他的体力恢复得还不错。
陆然等他尿完端着尿壶向卫生间走去,李恒冲他背影喊:“你的工号是多少,我要投诉你,我在这里花了这么多钱,你们就这么对待我?”
“随便。”
陆然走进卫生间把尿倒进马桶里冲掉,又在水龙头下简单冲洗,走出来看着李恒说:“你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去投诉我,让你爸再给你换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