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死了!为什么女人要生孩子?真是麻烦!”
“烦死了,你还有没有脑子啊?你就不懂得好好想想吗!”
“你是猪吗?笨得慌!猪都听懂了你还不懂!”
“给我坐好!你可是以后要继承家业的人,要有家主继承人的模样!站没站姿,坐没做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麻烦鬼?要文静儒雅,‘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是没听过吗?”
“你考试这一分扣哪里去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能被扣分吗?啊?你是怎么读的啊?我让你保持第一名你听见了吗!”
“你今天还会有家教来教你管理学,你给我好好听了!”
“你……”
“……”
女子趾高气扬、充满不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尖锐的声音穿过耳膜直通大脑,刺得他生疼。
衣着华丽富贵的少妇微扬下颚,眼里清晰可见的不是怜爱而是鄙夷怨恨,仿佛眼前这个跪坐得端端正正的清秀少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包袱。
少年约莫只有七八岁,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小小的身子显得极为瘦弱。他年纪虽小,却有着常人难以拥有的智慧和成熟的心性,即使被骂得狗血喷头,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未曾润湿过眼眶。因为他知道,哭出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哭泣只会让他的委屈加倍,最后只能把所有的泪水咽回肚子,自己躲在角落舔伤。
别人不知道,他是自出生便有记忆的。刚开始他不明白那些人在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话里的厌恶,而那些不满与厌弃,都是向着他的。
“……你们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肯定有的。天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真是麻烦!”
“还是生下来吧。”
“……哥哥!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男人的!我和他不过逢场作戏!”
“你不要问了,这是家族高层的意思。”
“嘁。”那令他莫名感到亲切的声音仿佛是一条长鞭,把他打入冰冷的地狱。他……很讨人厌吗?那他的到来,到底有何意义?
“啪!”鞭子抽在身上很疼,好像被火烧过似的。但这些痛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鞭子抽打后带来的伤势。鞭子是特制的,是他的母亲黄氏亲自找来的,听说要来它,代价可不低。那天母亲温和得可怕,但她虽然笑得慈爱,眼里却闪烁着兴味的邪光,就像一个顽劣的孩童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不把玩具玩到坏掉绝不放弃。
那天他被带进书房后,母亲脸色虚假的慈爱已经没有了。她手持长鞭,冷漠无情地挥起、抽下。鞭子在背上打出一道道红肿的伤痕,伤口并不会裂开,反而就算母亲把他抽到死亡,他背上的皮肤依旧会是完好无损的,轻轻一剥,就可以像脱衣服一样脱下来。
他不知道母亲已经抽了他几下,但看母亲的表情,还没完,早着呢。
背后的皮肤紧绷绷的,那是因为皮肉在抽打下被分离开来,瘀血堆积在中间,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中。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下,清脆的声音甚是好听。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他的眼前发黑,不知道还能撑住多久。但他不能昏过去,这次是他在外面和朋友疯玩回来后的惩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让母亲打到心情愉快,那么后果绝对是比现在这样要痛苦百倍的。听闻当年黄家出了一个内务,是个硬骨头,黄家众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张嘴,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黄家小姐(黄氏幼年)一出马,那内务嘴再怎么硬也还是全盘托出,令大家束手无策的难题被一介年幼少女解开,在当时被传得沸沸扬扬,黄家周围省市,无人不识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抽在背上的鞭子终于停了,黄氏打了个哈欠,颇为厌烦地起身,那跟价值连城的鞭子被她随意地仍在地上。他沉默了一会,见那人已经走远,才疲惫地就地趴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母亲口中的“哥哥”“处理掉”,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活的太久,所以他特别珍惜每一天,只要有疯的机会他都不放过,即使回来会受到惩罚,但对于他来说,这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过是家常便饭,由于受伤太重,他已不知在鬼门关走过几回了,能出去玩的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惩罚力度的加大而减少。他害怕了。
他害怕母亲奇诡的笑容,他害怕母亲变着花样的打法,他害怕这无止境的生命,想要自尽却又害怕死亡。
……
“你已经快十四岁了啊……”父亲的声音充满感慨,他觉得这话话中有话,但这次母亲打得太重,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不明白。
十四岁在华国就是一个分水岭。他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天夜里,空气十分闷热潮湿,蚊子嗡嗡作响,点了一大堆蚊香都驱赶不走。乌黑的天幕铺了厚厚的一大层云,看不见月亮,世界仿佛也暗上了几分。阴影始终笼罩着这片土地,泼墨画般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就像他绝望的内心。十四岁吗?他楠楠低语,原来,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啊。
母亲的刑罚越来越大。当她拿着耳机时,一手持刀,面目狰狞地向他砍去时,他第一次觉得“妈妈”这个人他没有。水果刀由于少用,十分锋利,刀锋划伤皮肤,顿时血流如注。
捂着手指受伤的地方,他瞪大了双眼。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寻找母亲身上的好,企图说服自己沉迷在某种名为“爱”的海洋了漂浮。但冰冷的刀锋就如同是划开他梦境的利刃,击碎了他多年来的信仰。
那年他十三岁半,终于暴起杀人,染尽鲜血。
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瞪大了双眼躺在血泊中。明明已经解脱,可是他没有半分报仇的快感,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忽然回头,父亲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这里,目光没有聚焦在他身上,他知道,他的父亲在看母亲。还是爱过的吧。可惜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过正眼看看这个与她相伴多年的男人。
她静静地躺着,有着平常看不见的美丽。项揽风看着,仿佛要把这个女人刻进脑海。
……
“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天使,她在我十三年那年去世了,但她的面容一直留在我心里。她很温柔,会细声细语地教育我,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我爱她的温柔,我爱她的美丽,她身上的一切我都喜欢,但我爱的还是她这个人……”从今以后,他的梦境,只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妈妈,没有责骂,没有鞭子。他会让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融为一体,成为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