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高耸的洞顶下竖立着层叠的建筑，一根巨大的石柱从房屋之间向上伸出在空中。温热的红光从石柱上散发出来，但这样的光线完全不足以照亮四周。
我走在黑暗的街道上。
行人们也都散发着温暖的红光。它们的衣物显然是经过特殊的隔热设计，在红外视野下呈现出富有艺术性的轮廓。头上也戴着各种装饰，只有面孔显得格外明亮。
我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两侧设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的招牌似乎是用导热不同的材料写成，在红外视野下也能清晰的分辨。只有出售书籍和纸张的店面会点着灯火，与周围相比格外显眼。
我走进一个狭窄的小巷。
旁边的墙壁微微晃动，出现了一个正在放下斗篷的身影。
它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性。它有着诱人的面孔，完美的身材，优雅的行动，悦耳的声音。只要能够与它多待一段时间，任何人都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
“喜欢这个地方吗?“亮红色的眼睛打量着我的脸，“还有这具身体...“同样炽热的手指在我胸口划过。
[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努力回避着干扰，[身体也很方便。]感觉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我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所以第一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我应该和沿途遇到的那些精灵没什么区别，所以第二个问题就更加奇怪。
[细节，注意细节，]我在心里提醒自己，[我漏掉了什么东西?]拼命的集中注意力。
“不用想那么多，“无比美貌的女人钩起我的胳膊，“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好了。“把我拉进突然出现的小门。
低矮的房顶上装饰着华丽的花纹，墙壁也是同样精致。大理石样的书桌上放着油灯和纸笔，旁边是装满了书籍的木架。不远处还有实验室标配的长桌，以及成排的材料。
[这不是很上道嘛，]我对符合喜好的环境表示赞许，[直接给我看这个就好了。]街道和行人什么的我其实一点也不...
[其实很在乎，]我忽然醒悟过来，[确实是我想要的东西，]但同时也是很难得到的东西，[因为我并不是人类。]所以这具身体是...
“为什么要纠结那个?“身边的精灵女性打断了我的思路，“都是过去的事情。“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对了，声音，]我的注意力越发集中，[它的声音。]更准确的说，是语言。
我一直有“听到“这个概念，但实际上它没有在讲任何语言，所有的“词汇“都是直接而且单纯的概念，简直就像是...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感觉到了冰冷僵硬的触感。面具与皮肤的接缝十分明显，只轻轻一拉就拿了下来。
然后我的身体开始熔化，但并没有变成别的样子，而是迅速消失在空中。
[你赢了，]巨大的黑色蜘蛛传来的思绪带着点嘲弄，[不过提议依旧成立，]长长的腿脚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声，[好好考虑一下吧...]向后退去，消失在墙壁中。
墙壁也立刻随之消失，连着整个世界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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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盯着被摇晃的灯火照亮的天花板，[这些神明到底想干嘛?]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过除了抱怨也没有应对手段，于是我丢开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变形面具，重新整理思绪，努力回忆昨晚的研究进度。
[记得是做出了仿制品来着...]桌子上的计算过程看起来甚至有些陌生，[所以这边是...]但最终完成的结果就很眼熟了。
在我复习自己作品的时候，石门带着摩擦声打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你该走了，“全副武装的哈兰出现在门缝里，“马上!“听起来相当紧张。
“出什么事了?“我立刻收回思绪，开始收拾桌面，“要塞受到攻击?“白龙和黑暗精灵又搞事了?
“是要塞想攻击你!“矮人粗暴的帮我把纸张叠在一起，“要'不惜代价把你留住'，“顺序弄的乱七八糟，“祭司们已经在准备契约了。“边角也扭曲成一团。
“不是用食物和房间来留住吗?“我从它手中抢过揉皱了的草稿，“契约总是可以商量的吧。“犹豫了一瞬间，决定还是先塞进鞍袋再说。
“它们在计划砍掉你的翅膀，封印你的魔法，“哈兰开始帮我绑上皮带，“给你戴上项圈。“动作和语气一样凶狠。
“真够无情的，“我启动搭扣上的无形容器，“那要怎么逃走?“把投掷锤挨个挂到胸前。
除了可以当作飞行道具，这些秘银块也是良好的魔力载体，在其中部署回响法阵比在空气中方便的多，我也立刻就这么做了。
“直接走出去，“哈兰听起来有些担忧，“很多矮人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更多的是诚恳，“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以及无奈。
“明白了，“我略微调整几个回响容器的大小，“法瑞特是哪边的?“开始把桌上的零食往里面塞。
“...另外一边...“翻译回答的很犹豫，“...但它必须遵循神谕，所以...“也很为难。
“没有造成实际损失，“我再次检查行李的稳定性，“我不会记仇的。“秘银锤比想象中要沉，但应该不影响飞行，“那些就当作临别的礼物好了。“用翅膀指指留在桌上的东西。
草帽和双刀旁边是魔力发生器和秘银操纵法球，下面则压着画好的设计图。考虑到可能会有战斗，前者不太方便带在身上，而后者原本就准备交给它们的，正好拿来卖个人情。
“...你真的要...“哈兰看起来有些惊讶，“...总之多谢了...“但很快回过神来开始带路。
我们快步穿过走廊，爬上台阶，去到了熟悉的塔楼。沿途一个矮人也没遇到，连墙头的弩机旁边都是空荡荡的。
简短的道别之后，我在漆黑的夜空下起飞，开始往南方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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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锤“里的回响法阵比想象中还要好使，更轻松的魔力操作对飞行也有很大帮助。
地面迅速的在身下划过，气温也开始逐渐升高，风向忽然倒转过来，减缓了我的移动。
不过已经离开山脉相当的距离，所以我也没有太过担心，只是悠闲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天边开始出现亮光，把附近的云染成了漂亮的红色。
但我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朝霞，于是立刻加速爬升，寻找一个更好的观察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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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火，大片的火。
整个翡翠森林都在燃烧。很大一部分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焦炭。空气中飞舞着无数的灰烬，视野里充满了强光和烟雾，耳朵里只能听到猛烈的噼啪声。魔力感知完全失去了作用，魔力透镜里也是一团混乱。
我放弃寻找姐弟俩的踪迹，开始准备消防手段。
希望这些火焰不是魔法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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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三个要素是可燃物，助燃物，和温度。去掉其中任何一个燃烧就无法成立。
消灭森林有些本末倒置所以排除，在这么大范围内去掉氧气也不太现实，所以剩下的选项就是降低温度。
降温的办法可以是转移，可以是用材料或者化学反应来吸收，再就是直接用魔法强行中和。
火场内没有合适的转移目标。当然也没有合适的材料。虽然可以用魔法来制造，但模拟物质的幻术过于复杂而且强度要求也不会小。
相比之下还是用简单粗暴的笨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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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森林四周盘旋，一路上往下丢出投掷锤。
部署完成之后，魔法的效果很快传了过来。我稍微感受了一会让人上瘾的强大力量，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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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秘银团块里都附着一个回响法阵工厂。因为比空气中更稳定而不需要我手工维持，就可以布置在很远的地方。
每个工厂都会在自己周围制造出大量的回响法阵，因为间隔相当大，能够释放的数量远比之前我自己来要多。
而每个回响只做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就是抽取周围的魔力，然后集中在它对应投掷锤上。
在之前研究“升级“现象的时候，我发现使用类似神秘线条的结构可以实现远距离魔力传输，大大超过了普通魔力线能做到的射程。
所以在每个投掷锤上都设置有一个魔法结构，把回响法阵汇聚起来的魔力转换成远程传输模式。而传输的目标则是我身边的接收法阵，它们把连接过来的“线条“重新整理为可用的无主魔力。
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极大的范围内进行魔力收集，也就能够在魔力稀薄环境下使用高消耗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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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着脚下的森林大大的来了一发。
淡蓝色的龙息没有在释放温度，而是完全相反。
我的鼻口上立刻结起了一圈厚实的白霜，身体周围的气温也开始高速下降。
被喷洒到的森林大火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无比充沛的魔力支持下，蓝色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起途径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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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的火焰龙息并不是真的火焰，而是表达“燃烧“概念的魔法，它会不断的抽取周围的魔力来制造出光和热，同时也强行制造熔化和氧化反应。
所以尽管龙息的实际温度并不很高，却可以熔化熔点更高的东西，也可以点燃原本不可燃的物体。
给矮人们当炉子用的时候，我熟练了在一定范围内控制吐息的性能。像是增加亮度，改变颜色，以及调整温度。
不过物体温度的升高和降低是完全相反的效果，并没有把数值调负这种好事，而是要在生成魔法结构的时候把温度操纵的部分整个替换成特殊的内容。
相比之下，让火焰变成容易辨认的蓝色就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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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吐出不小心吸进嘴里的黑烟，[这么干可能对嗓子不太好。]虽然除了有点凉之外也没觉得和喷火有区别。
当然说到底这也是个魔法，所以应对火焰的魔法抗性大概也能抵挡它的效果。
粗略检查身体状况之后，我更小心的吸气，盘旋着把更多蓝色火焰喷上剩余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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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洒下去大大提高了射程，剩下只要供应充足的魔力，龙息就会一直“燃烧“下去。
反过来说，一旦目标达成，只要掐断魔力供应就可以阻止受害扩大。
相应的控制手法在喷火的时候就已经很熟练了，自然也可以用在原理类似的冰冻吐息上。
虽然尺寸比之前要大上很多，不过新的回响法阵操作起来也意外的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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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拨动着细长的魔力线，引导无数回响的焦点。庞大的魔力流沿着火焰的交界处缓慢移动过去，蓝色膨胀着消灭了黄色，留下冒着烟的焦黑。
没用多久，曾经壮烈燃烧的森林就变的异常安静，布满灰烬的残骸里还散发出雪山一般的寒气。
[没有做过头吧?]我小心的降低高度，[话说为什么会烧起来的。]而且绿龙竟然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巢穴的位置烧毁的最为严重，明显不是巧合。地上结构已经完全变成了碳灰，废墟中露出通往斜下方的巨大洞穴。
再次确认两种火焰全部消失之后，我把回响的焦点拉近自己身边，然后向着建筑物的残骸降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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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的前半部分也都被烧尽的植物残骸覆盖了，后半部分则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同样漆黑。在红外视野下倒是能区分出没有染上烟灰的部分，但是我的手脚早就脏的够呛，也没有特意避开的必要。
这个洞穴很长，不过外面延伸进来的远程传输焦点却可以毫无压力的保持在我身边，让我不禁有些好奇它的最大射程究竟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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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的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凹陷和爪痕，像是有巨龙在这边发过脾气一样。魔力感知倒是没什么反应，视野里也看不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这时候当然就轮到主动侦测出场。有了以前的经验，封闭空间内还是最好别用吼的，所以我开始在身边排出重叠的回响法阵。
但是用回响来发射的话，控制方向会有些困难，于是得多做一些调整来防止和身边的屏障互相干扰。
虽然花了点时间，但效果很让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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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的波纹状魔力以我自己为中心迅速释放出去，轻松的穿过土壤，在环境中引发简短的振动。
我可以根据看到和感知到的振动形状来识别出周围的魔法结构。
在整片混沌中，只有一个方向保持着稳如磐石的空白，没有返回无主魔力应有的波动。
我调整着回响阵列的组合，让波峰的叠加点在空白方向周围扫过，同时把感受到的强度变化在脑海里绘成图表。
然后经过简单的计算，就可以知道这个魔法物体的方向，大小以及距离。
意外的近，几乎就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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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吧!“我用尾巴敲打一侧的洞壁，“我知道你在里面!“叫什么名字来着?“卡托林!“幸好没费多大功夫就想了起来。
没有任何回应，不过魔力感知描绘出了对方的动作变化，所以应该听得到我的声音。
“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我再次轻敲泥土，“向神明起誓。“在这个世界里誓言大概是很有约束力的。
墙壁上开始传来轻微的刮擦声，随后钻出了一束暗红色的藤蔓。纠缠着的藤蔓尖端轻微晃动，然后向四周旋转着打开，在泥土中挖出了一个洞穴。
洞穴里探出一个几乎和墙壁同样颜色的小脑袋。
“喔，是你啊，“它好像松了一口气，“奇怪的红色小哥。“开始从植物中央爬出来。
“名字叫西奥，“我立刻纠正它的错误，“这里发生了什么?“同时继续维持着魔力探测。
周围再也没有其它反应，我也不太想去检查更深的地方，于是接下来一边听着解释，一边慢慢走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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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是一条绰号“焚烧之河“的红龙。
作为缓冲地带，绿龙的地盘里很少会见到其它巨龙。路过的商队不会特意停下闲聊。而伪装被识破的风险加上贫穷也让收买情报变的困难。
于是姐弟俩对森林以外的消息来源几乎仅限于偶尔来串门的塔洛安，而年轻黑龙自己的见识也很有限。所以它们甚至连红龙报出来的这个绰号的来源都不太清楚。
对红龙的目标也是毫无头绪，但有一点很明确：它对找到的东西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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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遗体被...“卡托林听起来相当悲伤，“我好害怕...“往我身边靠了过来。
“呃...“我有点不知所措，“请节哀...“只好用翅膀轻轻抱了抱它，“...要不我们先稍微休息一下...“但是已经晚了。
“...这是怎么...“对方挣脱我的安慰拼命跑起来，“...森林...“很快就冲出了洞口。
主动探测依旧在继续，从魔力反应来看周围应该没有威胁，于是我远远的跟着，给它一些独处的空间。
在稚嫩的惨叫声中，被灰烬遮蔽的天空开始变的越发阴沉，然后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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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天杀的老家伙，“雏龙凶狠的撕开肉干，“我要报仇!“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得帮我!“语气听起来像命令多过请求。
漫长的悲伤过去之后，它在残存的森林里找到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落脚点。再次确保周围安全之后我也跟了过来。
“那边是成年的红龙对吧?“我小心的回答，“就算加上我也打不过的喔?“一边在犹豫要不要把装满啤酒的水袋递过去。
“我没有办法给你回报，“卡托林停止了撕咬，“不过它的宝库应该很大，“眯起眼睛打量我的脸，“或者你可以接管它的地盘。“语气缓慢但是坚定。
“说起来，“我决定还是不要给未成年灌酒，“你姐姐去哪里了?“提这个问题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从洞里出来之后我加大了探测的力度，花掉不少时间把森林重新梳理了一遍。虽然这次知道要检查地表以下，但结果倒是没什么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见过彻底死掉的龙，如果尸体不产生魔力反应的话，也不是没有漏掉的可能...
“大姐和塔洛安去了东边，“绿色雏龙重新咬起了肉干，“过几天就会回来。“听起来似乎并不担心。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太安全，“我是说在复仇之前。“有没有什么亲戚家可以去的。
“当然是跟着你了，“卡托林瞪大眼睛，垂下翅膀，“你不会抛弃我吧?“摆出一个可怜的姿势。
就算知道它在动歪念头，这个样子也根本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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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怎么选，天色也已经不早了。雨虽然不大，但也冲淡了烟尘，所以原地休息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雏龙有些不情愿，却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一边保持着警戒，一边在心里做出计算。当然不使用纸笔也没法有太大进展，所以只是消磨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