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锤子敲打在红热的毛胚上，一团火花散开到空中。闷热的山洞里弥漫着油烟和金属的气味，连脚下的地板都有些发烫。
山洞中央是一个插入洞顶的巨大高炉，像熔岩一般的火焰缓慢流动，让放入其中的材料发亮熔化。
四周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有转动的齿轮和滚筒，有挥舞的摇臂和摆锤。有的可以计算时间，有的可以展示太阳和行星的轨迹，有的可以演奏乐器，甚至有些可以在纸上写字。
巨大的锤子再次挥下，敲打声在洞穴里回荡，压过了成堆机械同时转动的嘈杂。
挥舞锤子的是我，但比之前的我更大。几乎有一个人类房间那么大的锻锤，在我眼中只到单手使用的程度。
[做点什么好呢?]我忽然感到了犹豫，[之前是怎么计划的?]有些回想不起来了。
巨大的锤子重重的敲在铁砧上，仿佛也把力量和自信敲进了我的思想。我感觉自己可以造出任何东西，任何我能想到的东西，不论多么庞大，多么复杂，或者多么精密。
[要说终极目标的话...]知识和记忆开始在脑海里流动，[首先要做托卡马克试验堆...]完成原理验证之后才能做进一步设计。
锻锤再次挥舞下去。猛烈的撞击仿佛驱散了遮挡思绪的迷雾。
[不，那个不行，]没有足够的工业基础，[裂变堆也不行，]缺少相应的产业链，[内燃机都很困难，]即使造出来也没法用，[对了，蒸汽机。]而且是最简单的那种。
但我没有真的动手，而是把巨锤尽量轻的放回地板上。随着松开锤柄的动作，无尽的力量和自信也随之消失了。但那些原本就不属于我。
[为什么停止?]坐在高炉旁边的巨大身影变的清晰起来，[你不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吗?]思绪浑厚粗糙，压迫感中带着好奇。
它穿着精致的银色盔甲，有一大把旺盛齐腰的长胡子，一只手里还端着个桶样的金属杯。
[是我的荣幸，]我向矮人的神明低头，[但请允许我拒绝。]也请不要因此生气...
[不会强迫你去做，]对方摇了摇杯子，[不过能说说原因吗?]给金属和油泥的气息中带来一股酒味。
[不是给自己做，]我谨慎的把想法展示出来，[也不是要靠自己做。]神明应该可以读取，也可以理解。
我想要的不是制造一台机器，也不是制造一千台机器。我想要所有人都可以学会设计和制造机器，然后制造出能够制造机器的机器。或者说，想要推动工业化发展。
毕竟要拯救魔法，或者说拯救世界，最好的办法是让世界拯救自己。
[非常远大的目标，]魁梧的矮人点点头，[都让我有些惭愧了，]空着的手捋起了胡子，[祝愿你能够成功。]露出一副豪爽的微笑。
[非常感谢，]我再次低下头，[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力量还是稍微借我用一下...
现在才想起来还有邪恶龙神的任务，显然是有些晚了。整个世界开始迅速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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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猛的抬起头，“请务必...“果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牢房一般的石屋。
“做噩梦了?“哈兰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你看起来睡的不太好。“脸上意外的带着歉意。
它等我翻身下床之后，向门外挥了挥手。接着就有两名矮人送进摆着烤肉的金属推车。
有些凉了，不过轻轻吐火就可以加热。味道也还是不错的。
在我大吃早饭的时候，翻译只是默默坐在旁边，拿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一点点的喝着，一直持续到我把最后一块骨头吞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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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哈兰把酒瓶揣进怀里，“我会带你去工坊。“站起身调整起腰带。
倒是直奔主题，虽然我挺想参观一下，但先把设计图画出来也行。不过现在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带我去要塞外面吧，“我小心的把餐车推到墙边，“我得离开一下。“不太好说出口。
“你要离开?“矮人满脸的意外，“秘银也不要了?“大概是彻底想歪了。
“还会回来的，“我指指丢在床脚的鞍子和纪念品，“你看，这些都没有带着，“对方依旧没有被说服的意思，“...排泄...“我只好老实说了，“我要去大便。“内急也没有办法嘛。
“你要去什么?“翻译愣了一下，“...用羊厩的...那个...不行吗?“龙语里很微妙的没有原生的“厕所“这个词儿。
“肯定对羊的健康有害，“我实在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总之让我出去找个地方解决。“不然就要在这个房间里自暴自弃了!
幸好对方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身开始带着我穿过重叠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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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遇见了几次扛着工具的矮人队伍，它们警惕的目光里也露着好奇，但和翻译之间的交谈我听不懂。使用精神链接的欲望倒是好好的控制住了。
最终也没有去往大门，而是经过几次向上倾斜的隧道，来到了一个堆满武器的石质房间。沿着角落里狭窄盘旋的楼梯走到顶，是一块露天的平台。平台伸出地面相当一段距离，下方可以看到覆盖着白雪的山坡，城垛边还摆着几个眼熟的弩机。
“在空中应该不会错过这个吧?“哈兰向弩机旁边的矮人卫兵挥手致意，“快去快回。“然后又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谈起来。
[大门的位置也没那么难找，]我在心里反驳它的好意，[不过上面也许有伪装法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在寒风中舒展翅膀，相比点满火把的地下确实是有些凉，不过也没到产生不适的地步。于是我跳下塔顶，贴着地面往山坡下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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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脚下的树林里解决生理问题之后，我也稍微在附近转了转，想找个溪流之类的洗澡地点，不过却没什么收获。
我在脑海中画出地下的行进路线，尝试和观察到的景色对应起来，顺利的找到了通往要塞正门的峡谷。但是考虑到矮人的防御措施，我只远远的看了几眼就调过了头。
返回的路上只有堆满积雪的无聊山地。不过终点的塔楼前却多了条白色的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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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打算抵赖吗!“白龙的大嗓门清晰的传了过来，“那么条约可就要作废了!“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塔顶的矮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过被风声盖了过去。气温比出发时又低了不少，而寒风也比先前还要强烈。
提升高度有些困难，所以我向下降落，想在地面上找个方便偷听的藏身处。但积雪反而让我的移动变的十分显眼。
在我思努力考要怎么伪装的时候，白龙已经把视线转了过来。
“靠近点，小家伙，“它的声音依旧十分响亮，“不会咬你的。“一边却亮出了锋利的牙齿。
被空气中弥漫的魔法闪花了眼睛，我想要后退，但是又被猛烈的寒风顶住了身体。在这样的气候里逃跑不太现实，所以我只好乖乖向前。
越是靠近魁梧的白色，风暴的强度就越发下降，最终在它脚边变的像室内一般平静。
“我听说红色的不喜欢寒冷，“巨龙把脑袋放低到我面前，“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声音似乎也变的柔和了。
“为什么?“我完成回响法阵的替换，“当然是为了秘银。“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是金币，也不是工艺品，“白龙弯曲四肢趴了下来，“就只是原材料?“还悠闲的叠起前爪，“要拿来做什么用?“似乎是来了兴致。
“做盔甲，“我缓慢的移动着位置，“用来保护自己。“努力避开弩机和巨龙之间的连线。
“有意思，“对方的视线紧跟着我的身体，“你确实有这么干的需要。“不过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意图。
有那么一会，我想就这么绕过它，直接走到塔楼里面去。不过暴露和矮人的关系似乎也有些不妥。在我犹豫要怎么做的时候，穿着厚实长衣的祭司出现在了城垛上。
“'北地之风'!“矮人的声音穿透了风暴，“听说你要违反条约?“威严中甚至带着压迫感，和先前会面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
“注意你的言辞，“白色巨龙缓缓摇头，“我可是受害者，“一只前爪从雪地里拉出根黑色的长棍，“你看，我漂亮的鳞片都被刮花了。“它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腰侧。
那个证物看起来确实像是矮人的弩箭，只是没有带着一丝魔法，箭头也不知所踪，只剩下个粗糙的断口。而巨龙光滑的身体上根本一点伤痕都没有，从矮人们不满的表情来看，它们也没找到受害的迹象。
“这一定是个误会，“法瑞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我们已经好几个十日都没有发射过，“它拍拍身旁的弩机，“连拉杆都要生锈了!“一边还露出个敷衍的微笑。
“喔?是吗?“白龙丢开黑箭的残骸，“那么这个凶器昨天是自己飞到我脸上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它摆出准备猛扑的姿势，身上的魔法开始迅速膨胀。塔楼上的矮人们立刻调整起弩机的角度。我也偷偷移动起来，同时小心估算着距离，以便在开打的时候远到不被波及，但也要近到能帮上忙。
在一触即发的压力下，哈兰苦着脸凑到祭司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表情也变的难看起来。
“非常抱歉!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它恶狠狠的瞪了翻译一眼，“请允许我们做出补偿!“声音里满是不情愿。
“是的，补偿!“白色巨龙身上凝聚的魔力开始减退，“我要'等身方'的金币!“它甩甩尾巴，“五天之内!“听起来相当的开心。
“半'腿方'，不能再多了!“法瑞特熟练的还价，“但是可以两天内准备好!“表情也回到了严肃的扑克脸。
“成交!“白龙高声回答，“那么两天之后再见!“它向我低下头，“看到了吧?仔细学着点!“用一只前爪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跃向空中，往山顶方向飞走了。
我刚把抹在头上的污泥弄掉，立刻又被起飞时带起的雪给整个埋了起来。不过准备战斗的紧张感开始消退，松软的触感也勾起了回忆，于是我索性一头躺倒，在地上挥舞起翅膀和尾巴。
几个矮人走出从塔底的小门，开始合力抬起落在旁边的矛杆。祭司和翻译则一脸担心的靠近过来。
“你还好吗?“哈兰听起来有些内疚，“它没伤到你吧?“半伸的双臂似乎是想抓住我，但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它好的很，“法瑞特结束了刺探思想的魔法，“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一脸不满的抱起胳膊。
“起来了起来了，“我有些不舍的翻身离开地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一边放弃了堆雪人的计划。
“你不是可以制作魔法道具吗?“祭司搓起双手，“场地准备好了。“开始迈着轻快的步伐带路。
它的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坚持先去了羊厩。这边没有自来水，即使我表示不需要加热，冲洗干净也稍微花了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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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准备的实验室倒是和先前见过的差不多。屋子中央的长桌，墙边的格子结构材料架，零散的椅子。以及一大堆穿着长袍的围观者。
“这些都是法师吗?“我小声问身旁的翻译，“还以为矮人没有魔法天赋来着?“当然是按这边的标准来说的，帝国魔法学院里的矮人学员并不算少。
“它们是祭司，“哈兰也小声回应，“你该不会不知道神术和奥术的区别吧?“语气里倒是没有讽刺的意思。
“确实不太清楚，“我挨个检查架子上摆着的材料，“不过也稍微有些猜测。“可惜标签上的字完全看不懂。
其实就算能看懂也没用，外观上就认不出，实际性能更加弄不明白，好在除了瓶瓶罐罐之外也有一些金属锭，其中也包括精金和秘银。于是我就只拿了这两种。
在桌上铺开先前的计算草稿之后，我忽略掉围观的目光，开始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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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结果里包括过从巨龙版本缩小尺寸而来的，可以按照意志改变金属形状的魔法。除了作为与矮人交易的筹码之外，我自己也能直接使用。
当然精度和强度控制会有些麻烦，做成魔法道具就会方便不少。
我用吐息软化秘银块，捏出两个半球形壳子，在里面填入用鳞片包裹的精金。接下来把两半边合拢起来，然后用魔力线打出通往内部的管道。最后在外壳上绘制操纵金属的法阵。
一个既不算光滑也不是很圆的法球就做好了。尺寸有矮人脑袋那么大，放在桌子上也显得颇有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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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是丑了点...“我一边再生被扒秃了的大腿，一边评估自己的作品，“...不过能用就行...“毕竟是首次尝试这个设计。
注入的魔力流动起来与粗糙的外观相反，十分稳定顺畅，测试目标的秘银锭开始像熔化一般在桌子上摊开，又随着魔法的停止迅速凝固下来。
“可以直接熔化秘银...“哈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动摇，“...这如果能用在锻造场里...“但是很快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法瑞特的语气里带着浓厚的讽刺，“以后压根就不再需要锻造场了。“手上的笔却丝毫没有停止。
整个实验室里除了我和翻译之外都在迅速的书写着，到处都是羽毛笔在厚皮纸上刮擦的声音。
“拿着这个，“我示意一脸困惑的矮人把手放在法球上，“想象一下你的锻造过程。“然后在它面前举起一块秘银锭。
它不像是会用魔法的样子，但我已经把流程尽量的傻瓜化了。只要稍微引导一下魔力线，让思想和材料通过法球联系起来。剩下的就是想象力问题。而铁匠总是会有些想象力。
哈兰的表情逐渐从迷茫变成了好奇，然后从好奇变成了兴奋。
我手中的秘银锭开始在浓厚的魔力下摇晃，接着就仿佛被架在铁砧上用锤子大力敲打一般，出现了一块圆形的凹陷。接着一块，接着又一块，形状开始随着撞击变的扁平细长。随后又夹杂着凿子一样的细小戳刺，在表面上雕出精致的符号和凹槽。
没过多久，我手中的秘银锭就变成了一把装饰复杂的短剑，连握柄和护手都完整的做了出来。
“居然连你都可以使用...“法瑞特呆呆的看着，“...效果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话...“笔尖的墨迹在纸上扩散开，把周围的字母糊成了一团。
旁边的另一个矮人首先回过神来，嘴里嚷嚷着什么，同时就动手去抢秘银法球。但翻译牢牢的抱在怀里不肯放松。它们推搡着扭打起来，其余的矮人也纷纷加入战局，屋里一时间变的非常热闹。
“你会再做的对吧?“唯一没有参与抢夺的祭司对着我的耳朵大喊，“我们会加钱!“一边小心的避开飞过的椅子碎片。
“先准备点好吃的!“我也用同样的音量吼回去，“我饿了!“一边迅速把草稿叠好夹在翅膀下。
然后我们俩就逃出了实验室。门外的守卫看起来非常好奇，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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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不出意料的格外丰盛，住处也换成了更加宽敞的房间，屋顶的魔法吊灯把豪华的写字台照的十分明亮，让我在睡觉前还可以做点计算。可惜铺满稻草的石床依旧不怎么舒服。
卫兵的数量倒是也增加了，不过防范的对象似乎并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