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还因为班长叫骂而幸灾乐祸的工友，发出一声惨叫，十多米外的班长陈福田急忙拿灯照了过来。
赵灵瞳想要伸手拽住那名工友的时候，奈何后者仰面向后倒去，密密麻麻的黑色浪潮顺着工作服的袖口领子钻了进去。
矿灯一照，那是一个个黑的发亮的圆形憋虫。
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的一位的工友，因为不信任而付出了代价。
“快走！”
一边拍打一边后退。
这一幕也落在不远处陈福田的眼中，被赵灵瞳的叫喊惊醒，用更大分贝的音量通知撤离。
平日里需要二十分钟路程的工作面两端，赵灵瞳等人用不到五分钟，并不是因为远，而是机器交错纵横无处下脚，即便如此，黑色的浪潮仍然缀在不远处，缓缓的向众人涌来。
惊惧？
兴奋？
种种情绪在赵灵瞳心中交替变换，短暂脱离危险的赵灵瞳，回首望去，十几米外黑色浪潮涌过工作面拐角，灯光下一个个憋虫形态狰狞丑陋。
搁置已久的记忆浮现心头，中学的生物课本，身兼数职的老师曾着重讲解过它的特性，还开玩笑说它们是行走的金币。
赵灵瞳捡起脚下一根铁钎锚杆，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摆出一个投掷标枪的姿势。
一旁准备催促离开的陈福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了一副永生难忘的画面。
赵灵瞳投出铁钎，目的地却不是憋虫的浪潮，而是浪潮的上方，以倾斜的角度撞上上顶支撑用的H钢，余力未消，沿着钢铁的凹槽滑向深处，H钢的另一头被一块黑色的塑料布蒙住，严严实实，这才是铁钎真正的目的地，随行，一路火花……
“砰～”
“呼～”
铁钎似乎激怒了黑布后面的“火焰怪兽”，不等落地便是火光乍起，火焰掀翻了黑布，吞没了沿路的黑色浪潮，以更凶猛的姿势冲向赵灵瞳。
‘砰～’
首当其冲的赵灵瞳被冲击力掀飞，落地前看到班长陈福田大喊着向自己跑来。
黑色浪潮停止了前进。
…………
一只巨大的憋虫冲出火焰，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憋虫如今有一人多高，臃肿的身体占满巷道，却长着人的脑袋，横冲直撞冲向赵灵瞳。
“修真者，不容于世，死～”
猛的坐起身，四周陈设变幻，回想起事件前后，原来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该死的噩梦！
“你醒了？医生检查过了，说没什么事……”
陈福田站在病床前，欲言又止，局促的表情挂在四十多岁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我……什么都没说。”
赵灵瞳知道陈福田想表达的是什么，在煤矿工作了二十多年，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事故和生死，本以为一切早已看淡，唯独这一次让他感觉，死亡，如此之近。
黑布所遮盖的地方是采空区，就像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随着泥土的消失，总会酝酿出一些特别的气体，有似泥土特有的腥味，有似不堪一试的腐烂味道，如果将这个深度绵延地下千米，其所蕴养的远不止刺鼻这么简单良善。
瓦斯是一个总称，是以甲烷为首的各种有毒有害气体，它们产于地下。
甲烷别名，天然气。
黑布后面，就是它们的天堂。
…………
正当两人不知何种心态面对彼此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而入，且毫不客气。
“你是赵灵瞳？我是矿上安管处的，有些现场的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微微发福的脸上不苟一笑，严肃认真，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记录。
赵灵瞳知道他，湖胥煤矿排名第一，人憎狗厌的‘鬼脸廖’，安全管理处处长，在他的带领下，成功的将安管处摆在所有部门的对立面上，而赵灵瞳所在的科室，在其眼中更是蝼蚁般，生死一念。
种种事故便是佐证，也正是其管理范围。
赵灵瞳与鬼脸廖两人在矿上身份天壤云泥，三年时间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安管处安全培训班，不仅一上午的时间昏昏欲睡，还很不情愿缴纳200元‘课时费’，原因是违反了矿上安全规定。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生出好感，哪怕是伪装的。
而赵灵瞳此时的心态很值得玩味，三年前自作主张把自己放逐在千里之外，所求不过是心安和忘记，当灾难来临，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个噩梦，仍然是最深处的恐惧。
就像稚童时期那个强壮又可恶的校霸同学，让你用白洁的校服擦掉他鞋子上一块泥污，抢走你最心爱的一支笔，虽然你刻意的躲避着他，还是会不小心被堵在偏僻的小路上，忍无可忍，挥拳、反抗，当他被打倒在地，你会发现，
原来，还可以这样！
躲避，远不如信奉自己的力量！
虽然盲目，但却踏实。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帮助赵灵瞳的不是三年间学习到的忍让或默然，而是埋藏已久，诡异。
“发生瓦斯爆炸时，你们两个距离爆炸现场最近，尤其是你，赵灵瞳，你是发现了什么情况而劝说班长撤离的？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你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你…要敲门吗？”
鬼脸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的看着赵灵瞳，没有想到回复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语。
作为矿上的老人高层领导班底，对于这次发生的事故持很谨慎的态度，种种迹象表明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一个处理不慎，将会使矿上变得进退两难，所以才会以处长的身份独自一人前来调查，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情况，方便应对。
“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你们在事故现场是第一责任人，发现事故预兆没有采取及时有效的方法，让事故范围扩大，你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短暂的沉吟之后，廖处长狠狠的摔开本子，严厉的说道。
“呵呵～好吧，你威胁我打算瞒报事故起因的意图，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如实向相关部门说明的，包括你们安全部门监管不力，逾期一个月没有进行例行的安全检查。”
“这些安全条例，我每星期都要听一遍，我记住了，安全部门却…忘了。”
赵灵瞳很冷静，相反廖处长却很不淡定。
“要向哪个相关部门汇报啊？湖胥煤矿养了你三年，就养出这么一条白眼狼来？”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