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居然失眠了。高考的时候她都没有失眠，吴妍钰在床上翻来覆去，本来就不怎么精明的她，脑袋瓜一直在苦命的敲打着要如何做才能把陈先生给解决了，让他乖乖屈服，温顺的听话。
“起来了赶紧起来。小陈今天会带几个人过来。从现在开始，要早早起床去给他们开门，赶紧吃早餐，快快快，赶紧的。”吴骍华开了女儿的房门，看她睡得那么沉，大声催促她起床，巴不得一切都快点远转起来，让她结婚前在家里好好历练一下生意上的事情。鬼才能猜得到吴骍华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想的是什么阴谋。（他对吴妍钰婚姻的辛苦筹划加打算，24年了，究竟是如意了，还是毁了？）
“哦。好的。”吴妍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了，“什么，你说什么？他们要过来了。好啊。”虽然没睡好，但是这样的好消息，让她一下子全身充满了电。
“爸，你跟他昨晚谈多少工价啊。”吴妍钰边吃早餐边说。
“4.5元。”吴骍华唉声叹气的说。
“你之前不是说2.9到3.5元吗。”吴妍钰急的拍了饭桌。
“小陈平时很好商量，这次铁了心。昨晚谈了好久，他都不退让，真的是奇了怪了。反正材料我也都准备好了，这次就听他的吧。再说，这十几万可以等收到客户的尾款后，再付给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吴骍华急忙忙的吃早饭，一副心里的大石放下了的轻松语气。
“爸，你怎么就听他的呢。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摆明就是来诓你的。再说了，是你说的，做人要有原则，原则。”倔强的吴妍钰斩钉截铁的提醒吴骍华自己说过的大道理，原则，底线。再加上那个不敢开口的秘密，心里也是内疚，不想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把订单做亏本，一向不轻易妥协的她，希望她能劝得住爸爸，虽然说不是很多钱，也不至于亏本，可也不能被人要挟。在吴妍钰的字典里，是不准被威胁的，在威胁面前，也是只能赢不能输。
“小陈这个人，我跟他合作很多年，值得信赖，让我少操心。这事情也不能一拖再拖了。就这样吧。我去公司了，他们今天都会来，你多看着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说完，吴骍华就出门了。
吴妍钰快速的吃完早餐，走到厂里。刚到那，陈先生就过来了。
“呦，真早啊小吴同学。”他洋洋得意的打量着厂里的设备机器。
“呦，昨晚你是没睡好吧，陈先生。”吴妍钰打量着这个趁火打劫的男人，拿不出一点儿昨天的温柔，杀气十足的陪他一起装傻。
“昨晚本来想跟你爸爸谈5元的，结果谈成4.5元。我想，你应该跟你爸爸说了吧，之前是我跟你报价报太快了，说太快了，没算清楚，被你这小灵精怪算计了啊，要不然就算了吧。4.5就4.5。”这年头，利润太透明了，大家都是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我完全不惊讶他多说了0.5。
“陈先生，昨晚我可没跟我爸爸说你报价4.5哦。因为我觉得4.5实在是太高了，我们接受不了。没必要跟他说呀。”倔强的吴妍钰被他一句话刺激，脑袋发热，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么赌气的话。
“什么，我跟你爸爸昨晚都谈好了，人，我都帮你们找到了。下午都要过来上班呢。”陈先生说“你糊弄我吧。”
“没，我说3.5元就够高了，何必4.5元呢。”倔强的吴妍钰，既然赌气的话已经说出口，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斗到底，不然面子往哪里放。
“不是，昨晚你爸爸都同意4.5了啊，今天早上怎么突然这样。你们这样做生意，我下次可不敢来了。”陈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显得有些紧张。
吴妍钰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每年的暑假寒假都被吴骍华命令去厂里帮忙包装，单独包装的事情就琐碎到让她害怕，再目睹吴骍华总是亲力亲为，劳心劳力，打小，她就害怕管理工厂。所以，听到有人找吴骍华合资公司，她是苦劝到吴骍华同意，她只是来完成这个订单的，不是要在这个厂里做一辈子，她才不怕得罪了陈先生，心里也只认定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往后都不会再找这个陈先生。
“我爸爸是让我创业，让我当老板，我是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全听他的。我说3.5就3.5，你要不考虑一下。”说完，倔强的吴妍钰拿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招工，还把牌子挂在厂门口显眼的位置。既然赌气变成互相吓唬，那就来点实际的，看谁吓死谁，平时跟吴骍华互相较劲的功夫倒是练得游刃有余，如今能派得上用场也得多亏了吴骍华对吴妍钰的顶嘴从不敢家暴，一味地斗到吴骍华那一句“够了”。
吴妍钰这个人，就是受不了别人逼她，越是逼她，她越是不配合。反正，条条大路都有阻碍，种种阻碍都有法可解。她可什么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妍钰不知死活的倔强到底。
“你这单子，再这么拖下去，可就没戏了。”陈先生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刚刚还陪我打太极呢，我现在反而是不着急了，你看你，这是焦头烂额呢，还是准备同意3.5元。”被他这么操作，吴妍钰反而是真的不着急了，也真的打算慢慢招工了。（真在老天爷那借了胆吧。）
“你，我下午不来了，你想好了，再打电话给我吧。”看着转头走了的陈先生。吴妍钰暗自欢喜，虽然什么都没跟他谈成，至少把他气走了让她觉得自己本事也是有的，不是好欺负。（后面自己怎么惨却没考虑过……）
吴妍钰站在脏乱的废墟里，刚刚的的士气冲冲全烟消云散，心虚的害怕自己的小孩子气，会毁了一切。
闲不住的吴妍钰又拿起扫把，来来回回的打扫干净。三个多钟过去了，快中午了，地上的灰尘太给力了，把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弄得全是灰尘。但是，看到干干净净的地，她觉得也值了。这样，找工作的人一看，全干干净净，好干活，也不会把工价抬太高了吧。
“请问，这里招工人吗？”吴妍钰洗好了手，准备回家的时候，来了一大群人，有七八个人，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
“是，是的。你们好。”这么多人突然进来，少出门的吴妍钰有些害怕。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厂房里，他们谁，突然一下子把厂门关了，那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要赶紧打电话给爸爸求救，她心想。
“小妹妹，本来有个包工头让我们来这边，说有五万个的产品做。昨晚才说今天开始上班，早上就说订单取消。你们老板在不在，我们找他谈谈。”一位大妈客客气气的问。这大妈1.55米高，便胖，笑起来眼角都是鱼尾纹，皮肤黝黑黝黑的，但很有亲切感，像黑暗里一道柔和的光。应该是个老实大妈。
“我们这个单子，货期有点急。需要加班加点的赶。”她真的是有点吓坏了，如此诚实。也许，是想先把他们吓走先。
“货期我们听包工头说清楚了。你放心，只要我们接了活，保证在你给的时间里完成，就算是让我们不吃不睡，我们也会承诺完成。”大妈说话倒是看起来诚恳，不像是来骗人的。看妍儿一直没出声。站在她身边的大叔说话了“我们不是做完才拿工资吗？如果我们没有在你给的时间内完成，可以不结工资给我们。”这大叔看起来年龄和大妈相近，两人好似夫妻，一直眉来眼去。
“啊。这也行。”吴妍钰很疑惑，又有些窃喜，很想听下去。
“行啊，当然行。”大妈的普通话带着家乡口音，但吴妍钰还是听懂的。
“那工价呢？”吴妍钰小声的问。
大妈接过她手里的样品，一副对产品很熟悉的态度，说，“这几年，就这款产品量最大了。我们做过好几批，都差不多。若是让我们做，我们肯定很熟练，也做的好。”
“小妹，我们是不喜欢被拘束在别人厂里的，所以，哪里有量大的产品，我们就去哪里做。”大妈说完，就跟一起来的人聊起了产品的工价。
大妈说的，吴骍华这几年，每次吃饭的时候反反复复的唠叨着。工人们没稳定过，培养起来就离开，以前对人家好，还会感激到呆个两三年。现在不管对他们再好，都不管用。有些零碎的单子赚的利润都不够付员工的固定工资，但是也要接下来养着员工。这行情，哪有那么多大单。换做再几年前，吴妍钰读初中那会，跟着爸爸去参加广州交易会的时候，这样五万数量的订单，就算不是小单也是普通的单子。好多国外的客户都会来展会找东西，那时候网络不发达，只要去展会摆，准能拿回好多付美金的订单。两三年后，吴妍钰读高二那会，客户就越来越少了。如今，大学毕业，这样的数量，在他们眼里，是大单子。行情，发展的快，萎缩的更快。吴妍钰淡定的看着这些人，用她听不懂的家乡话叽叽喳喳地交谈了许久。
“都十二点多了，还不回家吃饭。”邱爱莲打来了电话。
“妈，你先吃，我有事走不开，先这样，你别烦我了，我现在这事情可重要了。”吴妍钰希望这个时候，谁都不要打扰她。任何谁，来跟她谈工价，她都会非常期待欢迎。
“小妹，这铁架，周围的这五个围栏，每个围栏有五个折点，一个碰焊点，也就是说有二十五个折点，五个碰焊点。围栏上下凸出的顶点是电焊在一个圆圈上，也就是说上面的圆圈五个电焊点，下面的圆圈五个电焊点，一共是十个电焊点。两个圆圈也有两个电焊点。最难的在最后一步，底部的圆圈要用氩气焊上三个小铁珠子。这三个珠子要是焊得不好，架子就站不稳。”大妈拿着样品，细细的说，生怕这刚出炉的小丫头没听明白。
“小妹，我跟我老婆能做这十个电焊点。1元，25天完成。”大叔看着吴妍钰，那眼神就是希望她能立刻答应。
“可是，其他我还没谈好。我怕加上其他，超过我对这个工价的预算。我怕亏本，赔不起。”吴妍钰从小就是个谨慎的小丫头，还没确定他给的价格高不高，其他工序又多少钱，有没有人做等等的问题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的。
“你这里这台下料机，是需要请个师傅来帮你设定好铁线的尺寸，然后材料一大捆一大捆上设备的时候，我们是可以帮你抬上去的。不过，尺寸设定很重要，不能错，错了，做出来的产品就废了。你可以找你厂里以前的师傅来帮忙。这产品才三个尺寸，他只要来三次就可以。”这一刻，吴妍钰很肯定的说大妈是个热情的大妈，会给她带来好运的。她有些认定这个大妈了。
“折点都是手工压制成型，这些都是体力活，没什么技术的，请个有体力的杂工应该不难。”大叔说到这里，显得有些担心的说，“只是这五个碰焊点也要请一个技术工，和最后三个小铁珠是最难请师傅的，我知道包工头他会做这个，要不然，你再找包工头说说看，让他帮忙找人。”
“哈哈，要不，你们帮我再介绍两个技术工吧。”吴妍钰觉得找包工头已经是没用了，他肯定是会把价格抬的很高的，还不如让大叔大妈帮忙介绍。
“最后的小珠子，要不然，我来做吧。”站在后面穿着黑色风衣的大哥，个儿也不高，1米六的样子，瘦瘦的，看起来不太爱说话。“工价你给我多少？”
“你开价给我吧，我会把你们全部工价加起来，若是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我们可以立刻开始。”我微笑的说，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友情价。
“一个小珠子0.1，一共0.5。”我叫周铭，看着这丫头年龄跟我接近，就要管这么棘手的单子也不容易，不如帮她一把。
“这价格听起来比我们高很多，不过，那工序比较伤眼睛，而且他们正常都是自带工具的，你负责买氩气，这价格也是很划算了。”大妈友善地帮大哥说，看情况，他们是合作过的。
吴妍钰精打细算的本事也是靠吴骍华扣零花钱来的。眼看就要放暑假了，这铁架的线都不粗，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压制成型。先找一两个杂工顶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放暑假，可以让弟弟妹妹们来帮忙赶工。碰焊接点也不是什么技术活，以前还看爸爸自己亲自上阵，厂里现在又有两台设备，找个吃苦耐劳的小伙子培训一下，两三天就可以上手。吴妍钰心里盘算着如何把工价降到最低，把他们的报价在心里算了一遍，又计划着其他工序如何处理才能最省精力最省钱，这攻略简直是比高考备考还考脑容量，比做选择题还博运气。
“行吧。我明早就安排好，你们明早来了就可以开工。”她假装很轻松地答应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有大妈在也许是幸运的。“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一切就按照你们现在说的操作，记得要25天内完成，不然可不结工资的，而且质量做差的，要免费补给我，工资，我按照订单数量五万个计算。来，在这个签个字。”事情来得太突然，吴妍钰把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让他们在纸上先签字。
“哈哈，我们都不认识字啊。”大妈笑翻了腰，出来做事的，我们说到做到，你放心吧。
“不不不，我不是不放心，只是签字下来，我们都比较定神的把这件事情做好。随便画个认识的字就好了。”吴妍钰怕回头陈先生说三道四的，事情又有变卦，不得不更加谨慎些。
大哥没说话，走了上来，写了个铭。大妈写了尔，大叔写了天。
“行，那下午先把五个围栏和两个圆圈压制成型，我们明天早上来了，就把两端焊接起来。”大妈真的是一脸的亲切感，让她倍感欣慰。“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只见他们五个人走出厂房，开摩托车离开。
吴骍华很多时候吃饭总是不准时，有时候甚至等了很久，他都没出现，直接忘记了吃饭。吴妍钰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完了再去忙，反正吃也不需要花多久的时间，真的就不差这一会。可如今，她算是深深体会到了“走不开”这三个字。吴妍钰赶紧把门锁好，回家吃午饭，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