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后阶段的某一天,窦蔻嬉皮笑脸的告诉顾鸳,她要转学了。若无需要,今后只年节或回来一趟。
顾鸳坐到窦蔻旁边,就在女生寝室楼的枫林大道长木椅上,很轻声的问着,“怎么突然要回川蜀那边读书了?”
窦蔻耸肩,要笑笑不出来的纠结表情,不但不奇怪不难看,反而令她出众的脸庞上多了种独领风骚的颓败意味。
“前段时间我爷爷去世,我不是回了趟老家吗,我爸觉得老人家不在了,家里不能没人,总要回去守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高一一上完我就要走了吧,我跟卓尔他们几个说了,他们非要办个什么送别宴,到时候我班上人也会去,人比较多,会很吵,你去不去?也可以再办个就我们几个人的宴。”
她知道顾鸳讨厌热闹。
“可别。”顾鸳好笑的瞅着她,“搞得这么麻烦做什么,你都加了那么多前缀,我再不去,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吗,再说我这个人一向善良,就大发慈悲的答应你了啰。”
“谢主隆恩。”窦蔻又是笑嘻嘻的,帅脸上再也看不出丝毫的消极情绪来。
顾鸳受不了的踢她一脚,“滚!”
窦蔻捂住胸口做心痛状,“诶,我说我最亲亲的亲亲顾鸳,我都要走了,你就没有想跟我二人世界的冲动?”
顾鸳呵呵两声,面不改色。
“我对平胸没性趣,不过,你要是隆了胸又变了性,那就说不定了。”
“哇!”窦蔻改为抱胸,一脸惊悚的望定顾鸳,“你真变态。”
“那是当然。”顾鸳挑眉一笑,“我还有更变态的一面你要不要看?”
窦蔻“啧”一声,上下打量着少女轻皱的眉眼,“顾鸳哪顾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说!我的纯情小顾鸳哪去了?”
顾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滚啦!不过说真的,帅哥,你得小心点呐,听说四川那边的女孩子都热情似火的很,你别一不小心就出柜啦!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们这边的女孩子一样,这么矜持的。”
“矜持?”窦蔻表情夸张,一下子从长椅上跳了起来,“你,确定不是……如狼……似虎?”
“胡说!就是矜持!别跟我争,再说我一头撞死你!”
窦蔻立即举手,“……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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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女生过来的时候,顾鸳正侧趴着脸沐浴透窗而落的午间阳光。
“顾鸳,化学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女生是远近几个班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学霸,真正意义上的三好学生。女生人长的甜甜的,声音甜甜的,笑也甜甜的。
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顾鸳听着声音抬起了头,看见是她,笑着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办公室里,顾鸳很乖的坐着。
化学老师是个中年大叔,国字脸,威严端庄,与人说话的语气却总是温和的。
“顾鸳。”他说着,摊开了桌子上的一本成绩记录簿,“老师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以后是学文还是学理的问题。”
“你先自己看看自己这一年来的成绩。”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排排数字,以及她的名字。
她并不想看。
顾鸳拖沓过来成绩簿,眼睛泛泛掠过这一个个两位并排的刺眼数字。
“你觉得你的物理和生物学的吃不吃力?是没用心还是真的学不下去?”
顾鸳偏头想了想,用很是认真的口吻说,“学不下去。”
这个她没有说谎话,理科中的物理生物方面,她确实难以为继。
化学老师长叹一口气说,“这样下去不行的,顾鸳,老师最近也认真考虑过了,你的分数偏科太严重,现在的分数加起来上二本都够呛,你再这样蹉跎下去,到了高考后悔都来不及,所以老师建议,你转去学文。”
他是个好老师。
无论出发点为何,他都是个好老师。
顾鸳盯着自己的成绩单,用了两秒的时间来演绎沉默,以示自我痛苦纠结的内心戏。
她说,“谢谢老师,我也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学文,等高二报文申请下来的时候,我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谢谢你,老师。”
化学老师点点头,肃正面孔有他这个年纪不轻易流露的不忍心。她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他的大众意义上的弟子。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都在默默准备着,打电话给家里人,说自己要去学文,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意料之中的同意。
“鸳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的爸爸不干扰你,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属于父亲的温和敦厚的声音。
“鸳鸳,你老师打电话跟我和你爸说过了,理科学不下去就去学文,好好加油知道吧,向你哥哥学习。”属于妈妈的无奈温柔的声音。和轻易被察觉到的失落。
他们对她的期望不高,一不企图光宗耀祖,二不奢望荣振门楣,只求她能考上个二本就够了。
答案已经得到了,便也温顺回应“嗯,我知道”。
顾鸳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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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蔻的饯别宴在周六。
这天上午第三节课结束后,顾鸳从文学社大楼里才走出来,就收到了王婉清的才看完不久的《孤儿列车》。
“要不是武亦姝老大让我去秘书部帮忙,检查社员资料,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在六月初。”王婉清的凌厉眉目染了笑,万分彪悍的灿烂。
“那也还没到送礼物的时候,我的生日可是在暑假。”顾鸳顺手接过,对着王婉清她习惯的不矫情。
“没关系,当提前送了。”
“这个就是你说的那本‘挺好看’的小说?”顾鸳认真看了书封,青色皮子上一列棕木色车厢,车窗上印着金发少女的虔穆的脸。
她知道王婉清的眼光有多挑剔,能被她说出好这个字的小说,分量至重,送予她便也情意至深。
虽然王婉清的表情实在过于平淡。
“嗯,你最好快点看,看完了告诉我感想,正好可以来一场辩论。”王婉清送了书就要去门卫室拿快递,她网购的新书已经到了。
“好。”顾鸳抱了书,目送她远去。
这次的聚会吃饭地点是窦蔻自己定的,就在城东桃花源的一家大酒店里,包了一个会议厅,连摆了四五张大圆桌。时间是下午三点开始。
顾鸳洗了头发过去的。
来的人果然很多,有九成半以上是她不认识的,但大部分,都有着独属于艺术特长班的过硬颜值。
窦蔻班她去过几次,其中有几个也还相识,顾鸳都笑着打了招呼。
她安然在窦蔻左边,隔着中间的窦蔻就是卓尔。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礼仪做足,就自在的喝着可乐,一杯又一杯。很是惬意。
所有饮料之中,她独爱可乐。
她今晚上的兴致不错。
“干嘛呀,笑得这么淫荡!”
窦蔻偏头暗暗问着,分别之际难免要借酒浇愁,她喝了不少,一靠近就可以闻到酒味。
“胡说。”顾鸳握紧了窦蔻的手,怕她仰后摔到地上去,“你才淫荡,我明明笑得这么温柔。”
饭后就去溜冰场还是KTV,这群醉鬼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最后以猜拳三比二的结果,去了KTV。
顾鸳安安分分的坐着。她没喝酒,她不喜欢,也怕喝醉。
她就看着这一群少男少女毫无姿态的在地毯沙发上蹦着跳着,嚎叫狂扭。又哭又笑,群魔乱舞。喝了吐吐了喝。烟蒂中的雾气弥漫。青春无敌的魔性。
顾鸳此夜才知道,离开了宁卿视线的卓尔,烟瘾极重。
这个晚上的妖孽少年话很少,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身边男女环绕,尤其是几个女生,谈笑间的神态难掩暧昧。
顾鸳看着,一直都很平静。虽然她极不喜欢这侵略意义浓厚的烟味。
但看卓尔抽烟,她不讨厌。
“我们是被摧残的一代。”
不知为什么,疯了大半晚赖在顾鸳腿边沙发上的窦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是真的醉了。
闹到最后,窦蔻突然正经了脸,拿出来一本《青学报》,指着上面的人说,“顾鸳,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远离她。”
封面上宁卿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暖明媚。
顾鸳凝眸,窦蔻迷蒙醉眼中的崇慕都不曾削减半分,可这句话,太没道理。
高一一结束,窦蔻就转学了。
她的离开,连带着顾鸳的生活都一下子没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