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醒来已经是半夜,看着灯架上的好几枝蜡烛,就知道不是在他自己屋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竟然睡着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绕过屏风走出后室,见曲栅案上伏着两团环鬓,摊在毯上的一片襦裙,裙内蜷着一双小腿,素色缟衫套着藕色半臂,眼熟的穿着。
走进一看脸果然是绿娘,陆易推了推她的胳膊,唤了两声。
绿娘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看见是陆易,连忙坐起身来。
“郎君,你醒来了,我这就去给郎君打水。”
说完飞快的跑出屋外,陆易走出屋外,望着陌生的院落,一时间有些疑惑,摸不清楚瑶觞请他来这里的目的,难道真是见我容貌气度而对我心生倾慕?
似乎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啊。
片刻后绿娘端着一桶水回来,陆易伸手探了探发现竟然是热水。
刚洗完脸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瑶觞身前身后跟着好几个婢女,两个提着灯具,三个端着粥羹茶水,还有一个手中提着小木匣。
“陆县尉喝些茶醒醒酒,另外我让她们煮了些红枣粥和鸡羹,陆县尉吃些填填肚子。”
看着她脸上柔和的微笑,周围婢女们端着的食盘,陆易是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了,心想干脆看她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也不客气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鸡羹吃完,至于红枣粥和茶却是连碰也没碰。
“现在是什么时刻了,娘子还没有就寝。”
“刚过子时,我在榻上睡不着,听说陆县尉醒了就过来看看。”
瑶觞说着朝那名提着小木匣的婢女招了招手,“想来陆县尉此刻也是睡不着,可否陪我下下棋,也好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
“也好。”
两人摆下棋盘,不过谁也没有把心思放在棋局上。
“娘子可知这座家宅,在七年前是叫什么名字。”陆易随意找了个话题。
瑶觞两指并着拈起一枚白子,端详着棋局道:“听说是一周姓的大户,陆县尉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娘子可知这周宅为何易了主人。”
“啪嗒!”
白子落在棋盘上,瑶觞笑道:“看来陆县尉的心思没放在棋上,接下来可要小心了投子了。”
“是吗。”陆易不经思索落下一枚黑子。
“前两日我查看本县往年户税,发现唯独遗漏了七年前的记录,后来从他人口中得知,七年前的户税交给了这周家,令其铸得银铤运至州府,然而银铤运达州府,打开却发现全成了石块,这周家便是因此获罪,这事传得很广,娘子在州府难道不曾耳闻?”
瑶觞摇了摇头,自嘲笑道:“那时我身在乐营,哪有机会听人说起这些坊间传闻。”
“娘子如今可不一样了,使君对娘子如此恩宠,是多少女子都盼不到的。”
陆易暗自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继续说道:“娘子要在虹县守满孝期,可使君明年便会离任,那时娘子要随使君离开虹县么。”
“陆县尉为何这么问。”瑶觞看着陆易,突然娇笑起来:“莫非陆县尉是舍不得我离开么。”
“像娘子这样的玉人,谁又舍得娘子离开呢。”陆易喟叹道。
“陆县尉莫要取笑于我。”瑶觞收敛笑容,“孝期满后,我便投奔使君而去。”
看她神色变化,陆易否定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既然她不是倾慕自己,那就是另有所图了,可图的又是什么,可以知道的是肯定不是图他下棋解闷的。
这就让陆易犹豫了,虽然想借她搭上刺史,但也不愿和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合作。
陆易深吸了口气,手里捏着一枚黑子,目光盯着棋局,大脑却陷入了出奇的冷静。
当初在临江苑的聚宴上,她还对自己不屑一顾,昨天却突然送来请柬,是什么原因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时间是在他正式上任后,短短的三天里。
那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
一是他破获了陈家盗案,捉了窃贼李长池,嫌疑共犯舟匠杨六。
二是他教导乡民学习杂交水稻的制种技术。
第二点无论如何也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那么就是第一点。
如果是因为他破获了盗案,使她对自己刮目相看或心生好感,但她这副表面热忱,实则内心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又说不通。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她对自己破获盗案一事感到不满。
那她和窃贼应该有某种联系,或者和舟匠杨六有某种联系。
那么她假意欢笑,将他请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谋害他?自己是朝廷九品县尉,她没有这个胆子。
托他网开一面?她压根没有提及。
“陆县尉,怎么迟迟不落子?”
瑶觞等了好一会,见他还是举棋不定,忍不住出声询问。
陆易回过神来,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举起手中的棋子,含笑道:“娘子看这颗棋子,像不像是街上卖的煎饼?”
瑶觞好笑道:“陆县尉莫非这便又饿了,怎么将棋子看成了煎饼,若是饿了,我便让人再端上些鸡羹来。”
“娘子家中不做煎饼么。”
“偶尔做些,都是家中奴婢们吃。”
“娘子不喜欢吃?”
陆易随意的问道,眼光朝屋外瞥了一眼。
瑶觞摇头:“我自幼不喜粗食,陆县尉为何对这煎饼念念不忘,若真喜欢,我便叫人做些。”
现在,陆易至少肯定了一点,她的确与盗案有关,而绿娘是她故意安排到自己身边的,而且……
张令则,孙元素,杜言三人的身边,也都有像绿娘这样的婢女,想到这里陆易莫名有些惊悚,这瑶觞到底是要做什么,背后是不是刺史的意思?
陆易心道好在没有跟她提出合作的意向,他可不想把自己卷入一潭看不清的浑水中去,即使可能在浑水中也会有那么几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