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西法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虽然他不需要亲自去参与十七军对于萨克斯贵族们的清算，但是作为军长，路西法认为在第一时间赶往伤兵营，并慰问自己的部下却是极为必要的。
作为热武器，炮击造成的伤害效果和刀剑等冷武器明显不同。
在战场上，如果挨上敌人一剑之后还能活的撤下战场，那么身上最多只是一道长而深的伤口。可若是正面挨上敌人一炮后还能活下的伤兵，怕是将会变得体无完肤。
听着伤兵营内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看着一个个血肉模糊且残缺不全的伤兵，路西法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得不用努力保持着最和蔼而坚毅的语气，来鼓励这些勇敢的小伙子，直至探望过每一个战士。
唯一让路西法感到好受点的是，自己在城南门前堵死了鲍里斯的贵口，让造成这一切不幸的混蛋们都见鬼去了。
位于萨克森堡东区的宿舍没有受到炮火的轰击。
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依旧孤独的亮着灯光的宿舍，路西法没有选择直接进入走廊，而是独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根放在嘴边，看远方的繁星点点，慢慢品味着尼古丁的芳香。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路西法都没有烟瘾，至多只是将其当做是一种社交手段。
但，自从出征以来，路西法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离开尼古丁的陪伴。
男人心中的创伤，心中的欢乐，永远也不会像女人一样的到处对人述说。只有烟雾，带着男人最深处的灵魂，慢慢的走向腾云驾雾，走向它最该在的地方。
今天，是自己再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不同于上一次的直面死神，直接陷入昏迷直至死亡的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痛苦。说句没心没肺的话，自己至多也只是在恍惚间听到母亲的恸哭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无可奈何的绝望。
痛苦永远都选择将自己留给还活着的人们。
比如另一个世界中，还在苦痛中艰难生活的父母；比如这个世界中，此时正坐在台阶上哆哆嗦嗦的点着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的自己。
只记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响，随后便是一阵气浪将还在耳鸣中的自己，连同地上的泥土，连同不知何人的鲜血，连同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和身体组织，一起高高地掀起，而后重重的落下。
当自己挣扎着从泥土中爬出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负责保护自己的卫兵。
只剩下上半截尸体，连面庞都因为爆炸而变得残缺不全的他，用一半是血肉与泥土，一半已经露出白骨的面庞，痛苦而狰狞的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努力拼读着母亲两个字。
渐渐失去生机的他，最终只剩下还挂在面庞上的右眼，随风摆动，不屈的证明着这里也曾有过一个鲜活的生命。
路西法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这一幕。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即使如此，自己也没有吓的尿裤子，依然能够手脚并用的继续逃命。想到这里，路西法不由得微微一笑。
是的，路西法在为自己的勇气而感到自豪。
但当再次回忆起雷恩的战损汇报时，路西法的表情却变得苦涩无比。
尽管这一世所接受的教育一直以来都在将路西法往一个真正的军人方向培养，可是真当有几千名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小伙，因为自身的疏忽大意而失去最为宝贵的生命时，路西法很难让自己冷酷下来。
真正的战争不同于电脑游戏，当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死在自己的面前，或是因为伤痛而在自己的身旁不断哀嚎，没有哪个地球人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们当做一个没有思维的NPC。
出征之前自认为已经可以做到冷酷到底的路西法，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依然无法轻描淡写间将一个个或是信任自己、或是拥护自己、或是深爱自己的人当做棋子，去利用，去挥霍，去为自己换取利益。
可是，处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每一天都有无数生命死去的世界，理智又无时无刻不再警告着自己——只有无情的人才能活的更久。
不知不觉间，半包烟已经全部抽尽，但是这却没有缓解得了路西法心中哪怕一丝的寂寞。
不是因为没有人陪伴而产生的寂寞，而是来自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深处的寂寞。
无烟可抽的路西法只能悻悻的将烟盒揉成一团，丢向远方。
这时，伴随着一阵清香，路西法感到肩上多了一套轻柔的毛毯。
“小心别着凉，老师。”
语气中没有一丝刻意的妩媚，此时的塞万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女。
没有关心的去问询路西法心中的烦恼，塞万娜只是善解人意的挨着路西法坐下，静静地看着璀璨的星空。
而在塞万娜的肩上，小恶魔啾啾出乎意料的没有捣蛋或是发怒，只是静静地倚靠着塞万娜的脖颈。
塞万娜清楚，此时的路西法只是需要一个人去陪伴，让他的孤独感能够减轻一些，便已足够。
“如果有一天，你达到了传奇，甚至是不朽境界......或者说，你拥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你会想去哪里，或者做什么？”
最终，路西法打破了沉默，问出了一个有点突兀的问题。
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塞万娜低下了美丽的面庞，看着地面，很是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佳人开口答道：
“以前，我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我一定会向那些无耻之徒讨回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屈辱。
可是如今我却渐渐淡了这种心思，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做做饭，打扫打扫房间，然后钻研法术，或是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用去担心温饱，不用害怕被人欺凌。这样平淡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你知道吗，当炮弹在城市的街道内发出阵阵巨响时，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解决掉所有问题，然后平安归来。”
“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突然，路西法很严肃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因为，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温柔的人。”
说到这里，塞万娜突然略带忐忑的试探道：
“老师，我以后也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吗？”
“为什么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你应该清楚，在这多事之秋，我身边的平静日子将会越来越少。”
“我......我喜欢你对待我的态度，就像把我当做一个真正的人一样看待。”
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变得青涩起来的半精灵少女，路西法升起右手将对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
“不是像，塞万娜，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完美的人。你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
一脸嫣红的塞万娜将头轻轻靠在路西法的肩膀，细细的嗅着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低声的答道：
“嗯，你也是一个完美的人。”
“不，我这个人缺点有不少，但是，无条件的守护自己身后的人，我从不觉得这算是其中之一。既然不是缺点，那么我觉得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去改正......”
身后的人，他的意思是，我是他身后的人？
没有再去认真听路西法的话语，此时塞万娜的心中却完全被这个问题所充盈。
显然，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咕噜噜噜噜......”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路西法的胃中传出，打断了路西法的自我认知，也打断了塞万娜的心潮涌动。
“咳......见笑了。”
路西法略有尴尬的说道。
“嘻嘻，没事，我给你留了晚餐，重新加热一下就好。”
说罢，塞万娜便起身要向身后的楼梯走去。
“等我一下，一起上楼吧。”
路西法也是连忙起身，但是匆忙之间，却不小心踩到了塞万娜留在台阶上的裙摆。
一瞬间，只见受力不稳的塞万娜即将倒在冰冷的地面，路西法急忙踏步上前，用双手将对方拖住。
“抱歉，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但是你的手......”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路西法不知道的是，当两人在宿舍内享受着小幸福时，远方的钟楼上，两个分别身着黑袍与白袍的人正在注视着这一切。
“所以，他就是你当初所寄予的，触动诸神统治的希望？”
黑袍人说道。
“不，希望在每一个人心中，而不是寄存于某一个体。”
白袍人用着年迈却又沉稳的声音回答道。
“哼，所以你才会被剥夺神格。
时代的步伐，永远是少数人在推动。”
对于对方的观点，黑袍人一如既往地感到很是不屑。
“呵，所以他最终才会败给自己。
时代的进步，永远是所有人一同努力的结果。”
对于黑袍人的挖苦，白袍人则表现得针锋相对。
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两人便分别在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