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吟花的母亲已经几乎认不出来了，苍老的面目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深深浅浅的仿佛是用刀刻划出来，像是豆腐叶被蹂躏成了一团的样子。干枯的头发黑白相间，仿佛横生的贴在了额头之上，有几处已经完全的秃了，浑浊的眼珠子没有丝毫的光泽，仿佛只是镶嵌在了眼眶里，大而无神的紧紧的盯着兀然进来的方雅和吕贤，看得人都好像发毛了一般。
当年方雅走的时候，她还是个精神焕发的中年妇女，虽然说算不上什么丰腴饱满，但也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风烛残年，奄奄一息，病入膏肓。
陈吟花的母亲其实今年不过应该五十来岁，她和陈吟花的父亲是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认识的，在当时他们那个知青队里也是有名的情侣。
“呀，这……这是小雅吧。”正在方雅出神的时候，陈阿姨的声音飘到了耳畔。
“是啊。陈阿姨。”方雅连忙道，关切的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都这么大了啊。”陈阿姨感叹了句，就将眼神转到一边站着的吕贤身上，道：“这是你男朋友吧。长的挺俊的。”
“啊，是啊。”方雅点头微笑：“陈阿姨。多年不见，您都憔悴了。”
陈阿姨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人老了。都不中用了。不知哪个年月就会死了，现在每多活一分钟就是在拖累我的闺女……本来她都有机会……”
“妈，您别说这话了。我是心甘情愿的照顾你的。”陈吟花却打断了陈阿姨的话，道。
方雅见场面尴尬便不再继续这话题，连忙转移道：“阿姨。您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你小时候啊……你小时候可捣蛋了……”忆起往昔，陈阿姨的眼神开始变得有几分迷蒙了，淡淡的微笑挂在唇边，万分的慈祥：“像个男孩子似的，又霸道，别人要是拿了你的东西，你非把别人抓的头破血流不可……”
“那个……陈阿姨……“方雅尴尬的道：“那……之前呢，在我搬来这里之前的事情……”
“啊？”陈阿姨被打断了话，一下子思绪被打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年纪大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小雅，你都忘了么。你是八岁那一年来这里的，而我和吟花她爸是在你十岁的时候才搬来的，你之前的事情，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噢……这样啊。”方雅沉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满脸的失望。
思绪仿佛混乱了，原本有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人给偷走了。或者是被打乱了顺序一般，尽管有吕贤陪在自己的身边，仍然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全感，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连这些事情，这些并不太遥远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不如去问问苏姨吧。她是在和你差不多的时间搬来的……她应该知道……”陈阿姨刚说完便猛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捂住胸口拼命的喘息。
脸色立时变成了酱紫色，整张脸都仿佛团簇在了一起，分不清五官了，那单薄的身体颤抖着……仿佛一片就要从树上刮落的树叶一般的摇摇欲坠。
“啊……我妈的气喘病又犯了……”陈吟花一边紧张的说道，一边连忙冲上前去，轻轻的有规律的拍着陈阿姨的肩膀：“那个……方雅姐姐，你能帮我拿一下床头柜上第一个抽屉里的药瓶么？”
方雅见状也紧张起来，立刻起身拉开了抽屉，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许多中药罐子，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是……是哪一个？好多……好多药瓶啊。”
“就是那个棕色的瓶子……唯一的一个棕色的瓶子。”陈吟花道。
方雅终于找到的时候，吕贤也从桌上摆着的茶壶里倒了茶来，一并递给了陈吟花，顺势扶住了陈阿姨。
两粒药丸下肚，陈阿姨颤抖的身躯渐渐的平息了下来。这药似乎也有舒眠的作用，只不过十来分钟，陈阿姨就躺下睡着了。
“那个……我们还是先走了。真是打扰你们了，还害的陈阿姨又犯病了……”方雅略带抱歉的起身，对陈吟花道。
“其实，我妈每天都要犯病的……像刚才这样的情况，原本几个月前还是两三天一次，现在已经一天两三次了……病情已经越来越恶化了……不怪你们的……”陈吟花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样啊。”方雅叹口气道：“那我们下次再来吧。苏姨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嗯。我送送你们。”
方雅回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详的睡着的陈阿姨，却发现她的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干枯的手臂上有一块块的紫红色的斑块，如此眼熟……
尸斑。不知为什么，方雅的脑海里跳出这么一个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