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封闭的环境,方雅一直有一种恐惧,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坐地铁这种又快捷又方便的交通工具的原因。可是,今天却是个例外。当吕贤将她拖曳到地铁里的时候,她无从拒绝,却也感到了忐忑不安。
“小雅,我去买两瓶水,你站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这是吕贤两分钟前对她说的话。
“各位乘客们,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温和的声音从广播里源源不断的送了出来,方雅有些焦急,吕贤应该也听到了吧。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呢。
今天的地铁站里人格外的多,大约是因为下班的晚高峰吧。人挤人的,这种夏季还未过去的燥热感,尽管地铁站里开着空调却依旧还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远处有一个小女孩正在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她险险的沿着黄色的边线走着,在人堆里被挤得摇摇欲坠,忽然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猛地以极大的力道挤开了人群朝着地铁的轨道方向冲了过去,人群之中的咒骂声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孩而停止。
然而,也不知是哪个人,暗暗不满的施了一把力,小女孩竟然方向一歪,冲着轨道的方向跌了下去——方雅没有来得及……她离那个小女孩是太远了,中间的人群是那么的拥挤。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变得诡异的安静,列车刺眼的前灯照亮了黑暗的轨道,有尖叫声,猛地慌乱起来,小女孩的大声哭泣在扭曲的空间里面陡然拉长。
“停——快停车!”有人猛地举起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的绸布在拼命的挥动,似乎想要引起列车员的注意,从周围立时赶过来的站内工作人员紧张的使用着对讲机,慌乱的不知在喊些什么,方雅没有听清,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呆愣的站在了原地。
那种束缚感回来了!紧紧的被据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她目呲欲裂的看着,她只能看着!
尖啸的长鸣,嘎吱一声剧烈的摩擦,那种金属的摩擦仿佛使得人的心脏也凉了一层,耳边的嘶鸣只增不减。惊呼,啜泣,哀鸣,那种肉体被撞击了的钝感,砰的一声,在空间之中显得格外沉重,骨头被折断碎裂的声音,席天幕地的卷了过来,冲击着人的视网膜。
不,连闭眼都不能,这是一种警告吗?死亡的警告?
眼睁睁的看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血肉横飞,鲜艳刺目的红色全溅在了那白色的绸布上,广告牌上,列车上,已经完全分不清了,似乎有那么一滴血溅在了方雅的手臂上,冰冷的冰冷的,不是热的,仿佛那本来就是死去多年的。内脏被挤压出了残破不堪的躯体,粘腻在了列车的车轮上,灰溜溜,黄蜡蜡的,有些人似乎已经止不住要呕吐了。可是方雅不想,她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剧烈的感情冲击着她,她想要哭,却发现泪腺似乎已经干涸了似的。没有一滴的眼泪。
已经模糊不清了,什么也看不清了。那个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已然变成了一团肉渣,那似乎是孩子的父母,冲出了人群挤压的重围,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似乎在耳边清晰的重现。
有影像,飞速的塞进了方雅的大脑,头疼欲裂。
鲜血从伤口之中欢快的流淌了出来,烟灰缸猛地砸向了额头,一下一下又一下,为什么不死去。那样执着绝望悲拗的眼神静静的流转着,鲜血淌过了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她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个对她施暴的男人,没有说话。默默的承受着,有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并不是来自于面前的那个女孩,而是另一个,另一个女孩的哭声,镜头猛地拉向了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怀里紧紧攥着的一双鞋,鲜艳的颜色和血一般,溅湿了地面的温热液体已早就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血。
流淌流淌,滴滴答答。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幻觉了。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本来就有的记忆。只是默默的隐藏了起来。面前的惨案再一次让她感觉到了这样的幻觉,明明是那样的真实,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怎样的努力尖叫却还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悲剧在自己面前的无力感,这是她早就体会过了的。
有人忽然间温暖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她微微一颤抖,竟然转过了头去,是吕贤,那般平静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味道。终于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走开的,你吓坏了吧。”吕贤将方雅的身子转了过来,没有让她再面对着那些血腥的东西,温柔的说道。
“嗯。”方雅默默的点了点头,然而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感觉大脑一片晕眩,霎时间天昏地暗,软绵绵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