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接连出现的命案,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中,连晨光都被乌云遮蔽。
卿魅吃了早饭,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再去南苑勘察一下,却有小太监来说,皇上请她去御书房一趟。
至御书房外,却见卿烛正在门口候着,仍旧穿着一袭天青的衣衫,衣身绣着白色羽毛。
一旁是吉祥与如意两个奉茶水。
“兄长,”卿魅上前见了礼,“你可知道皇上急召所为何时?”
卿烛低眉应道:“应该是洪利本的案子有了进展。”微微一顿后,又问:“南苑那桩命案棘手吗?”
卿魅苦笑道:“这宫里比不得白楼,随便一问便能牵出一长串来。打不得吓不得,束手束脚,实在无趣的很。”
卿烛闻言,抬眼看了看她。面有倦容,显然是一夜不曾安枕的。“你只是擅长检验尸体,查案本就为难。即便查不到,圣上也不会认真怪罪。”
卿魅面上展颜,向后退了两步,朝兄长长揖一礼,笑说:“皇上争对小妹,无非是想逼兄长出手。说到底,小妹也是为兄长所累尔。”
卿烛却是淡淡一笑,“如若贵人肯自断臂膀,所有问题自当迎刃而解。”
“兄长倒是惯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卿魅苦笑,“断臂求存,向来是人入绝境后迫不得已的保命手段。哪个人好好的,能做这样傻事?”
卿烛却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转头看了看天际惨淡愁云,轻声道:“霆王爷虽已过双十之年,霆王妃之位却一直空悬着,府上的事务一直是由侧妃打理。”
卿魅稍愣。
霆王府的侧妃闺名锦玉,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这位侧妃娘娘对霆王一往情深,当年为着她下嫁一事,可闹得满城风雨的。
而正好,霆王因为戚云棠的事,还欠了她一个不小的人情。
想到这里,她再次朝兄长长揖一礼,“多谢兄长提醒。”
卿烛一笑置之,回身看了看奉茶的两个小宫女,又问:“犀毒呢?”
卿魅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正迎上吉祥的目光,便给了她一个微笑,说:“托宝王爷的洪福,在内廷刚待了一夜,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被召回北苑来了。”
卿烛问:“有嫌疑人了?”
卿魅耸耸肩,“暂时还没有,不过……”她话未说完,便听到轮椅在地上划过的声音,便将话头止住。循声望去,果真见晋阳帝正从广场上来,身后还跟着京兆府尹陈金水。
君臣皆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才早朝来的。
兄妹二人上前君王的礼,被一并请入了书房。
“陈大人,”君王端坐案后,品着新茶,面色不善,“说说吧。”
陈金水回道:“楼万宝与洪利本体内的无影针来路已经查明。此针为江湖人惯用的武器,但我们在针头发现了一个‘君’字。询问过江湖中人得知,此为天门山门主莫君歌常用的武器。”
“天门山?”卿魅疑惑:“臣女听闻,天门山远在边陲之地,且山中多隐士。”
“不错。”陈金水道:“为了避免挑起争端,臣已经派仵作陈南轲前往天门山,证实这两枚无影针确实是莫君歌所用。但天拓还有一人在使用,而且此人一个月前,离开了天门山。”
他说到这里,却停住了。
整个书房的气氛,也随着他声音的停止而凝滞。
“洪利本八年前曾为叛贼顾悯伸冤,戚家因顾悯而灭族,戚云勉曾在天门山学艺……”这一切,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可卿魅却仍是很疑惑,“可时隔八年,戚云勉为何在这个时候动手?”
君王面色平静地将茶杯搁在桌案上,“这是你需要查证的事。”
“可臣女还在调查桂井女尸的案子,”瞧着皇帝满脸的平静,卿魅微微蹙眉,“皇上真以为臣女长了三头六臂吗?”
顾羡阳神态轻松地将双手撑在桌案上,看向卿烛,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二小姐没有三头六臂,但大公子有。”他道:“三年前大公子为戚云勉作保时,便该想到今日的局面。”
卿魅愕然地看向卿烛,“兄长曾经为戚云勉作保?”
顾羡阳看着卿魅,觉得十分可笑,“三年前,戚云勉将帝都搅弄的天翻地覆,二小姐以为,他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
“我以为……”一向伶牙俐齿的二小姐,语气变得迟疑起来,“因为他是戚家唯一幸存的人,所以……”
顾羡阳冷笑:“我天拓是法治国家,即便是忠烈之后,犯了法,同样要受到制裁。”见二小姐欲言又止,又道:“朕是唯一,凌驾于法律上的人。”
这个理由,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
卿魅看着皇帝,再看看兄长,闷了半晌,终究是无言可答了。
气氛,再次凝温。
“皇上,戚云勉离开天门山后,行踪飘渺不定,以京兆府的能力,恐怕无法将他缉拿到衙门审问。”
打破沉默的是陈金水,过胖的体质导致他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抬手去擦,任由薄薄的汗珠子汇成一股,顺着脸颊落下,湿了衣襟。
“区区一个江湖浪子,还用不着我天拓的军人。”皇帝脸上又浮现了那轻松闲适的笑,“相信二小姐,一定能把人找到的。”
从上书房出来,卿魅满脸郁闷地望着漫天的乌云,“我在白楼混时,已经够无赖了。”
众人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却无人敢接。
毕竟,他们的胆子还没有大到,能说堂堂一国之君无赖的地步。
不过,这对于陈金水来说,是一件好事。
正所谓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能躲便躲。
“衙门还有事,本官先行一步。”
目送陈大人远去,兄妹二人也沿着石阶而下,一路慢慢往宫外行去。
乌云蔽日,晨风微凉,九九八十一阶的刻纹青石,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
“兄长,”
踏下最后一阶时,卿魅终于开口,“你用什么去交换的?”
卿烛站在比她高一阶的台阶上,垂眼看着女子发间那朵素白的海棠花儿,好一会儿,才答:“自由。”
这个答案,显得中规中矩,也合情合理。
“这也是你不能亲来洛阳的理由?”
她回首,看着长身而立的温润公子,笑了笑,“小妹此生欠兄长的,怕是舍了这条命也还不清了。”
卿烛淡淡一笑,“你的命,只有握在你自己手上,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