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等来了朝廷的剿灭旨意！”
卿魅接过页云的话，目光幽凉，声音冰冷，“所以，灭了戚家满门，被随后赶来的留阳关驻军绞杀。”
“是戚家军假传圣旨！”页云猛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重重地再分辨一句：“百原侯没有谋反！”
卿魅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页云的衣襟。
“侯府搜出来的兵甲、珠宝是真，数百人画押签供是真，你还在为他们脱罪？”
她将声音压低，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少年吓得怔住，连抽泣声都收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一声哭出，对着卿魅拳打脚踢，大吼：“他们已经死了，还能开口为自己辩白吗？”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不是会查案子吗？你去查呀！你去把他们的尸骨刨出来，查个清楚呀！”
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力气并没有多大，可那小小拳头落在卿魅身上，好似能穿肤透骨，拳拳入心。
她松开了页云的衣襟，随即张开臂膀，将少年揽入怀中。
页云在她怀里挣扎，她手臂便越收越紧，直到怀中的人不再动了，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有人告诉过我，冤死的人，魂魄会沉入忘川河里，无**回。”
她松开了怀中的人，抬袖替他将颊边污泪擦了，继续说：“我阿娘的魂魄，如今也还在忘川河里飘着。”
页云似懂非懂，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一袭青衫的女子怠妆散发，容色慵懒，眼眸却分外明亮。
分明只比他大了几岁，却好似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二小姐，大公子来了。”
小丫头远远传了话来，卿魅便将满脸伤感收敛，扯出大大的笑容，迎出院子去。
却见卿烛旁边还站着霆王，察觉自己衣衫不妥，打算回身去换，那厢霆王已经向她招手。
“温飞卿说‘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二小姐却是懒得连发也不梳了，妆也不弄了。”
卿魅屈膝见了礼，笑应说：“王爷见笑了，请厅上用茶，臣女这便更衣去。”
霆王一面往里走，一面罢手说：“左右也无外人，不必惺惺作态。”
卿魅干笑两声，看了看卿烛。
大公子神色仍旧温和，朝她微微一点头。
卿魅也乐的轻松，迎了二人去厅上，等沐玉上了茶，吃过一回后，才问二人来意。
顾桀阳正色说：“想必二小姐还不知道，良辰美景是在皇兄授意下建立的吧。”
卿魅惊讶地望了望二人，“臣女确实不知。”
顾桀阳叹道：“这些年，皇兄为了寻阿棠，做了不少荒唐事。良辰美景就是为了专门打探阿棠的消息存在的。朝臣已有诸多不满，长久下去，朝纲势必不稳。”
卿魅微垂眉眼，静静听着。
顾桀阳继续道：“倾全国之力也没有找到的人，死亡的几率很大。皇兄既然托二小姐寻人，想必心里也明白，只是没有亲眼看到尸首，不肯死心罢了。”
卿魅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卿烛。
顾桀阳看她神情，也看了看卿烛，又说：“皇兄新登大宝，根基尚且不稳，若是一意孤行，难免寒了朝臣的心。加上外有羌人虎视眈眈，一旦动乱起来，非同儿戏。”
初阳渐渐升起，从敞开的大门铺进屋子来。
晨风清凉，带着幽幽花香。
卿魅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顾桀阳便说：“松客坊内有许多无人认领的尸体，二小姐深谙推断之道，定能根据尸骨断出身份来。”
卿魅沉吟片刻，端起茶盏灌了口茶，面有忧色，却不知如何应答。
好一会儿，她才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不是欺君！”
顾桀阳坚定地道：“二小姐只需要将尸体的特征禀给皇兄，他自会判断的。”
“可……”卿魅仍是犹疑，面色纠结，“万一，皇上发现了怎么办？”
“本王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二小姐只是查看尸体，即便是被皇兄发现了，他也知道，是本王的安排！”
顾桀阳说着话，起身朝卿魅深深地揖礼，沉声说：“这件事一直扎在皇兄的心上，他既然同二小姐说了，便是万分相信二小姐！”
卿魅忙起身还礼，“王爷折煞臣女了。”
卿烛业已起身，微微颔首，说：“王爷有托，卿府自当从命。”
卿魅惊得望向卿烛。
三人正沉默，外头忽然传来了页云的声音。
“哪里来的畜生！”
几个人脸色一变，顾桀阳已经跳出去，大喊说:“本王的兔子，别打！”
屋子就剩下兄妹二人，卿魅稍稍松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他那样精明的人，不好骗。”
大公子迎光立在门口，看着花圃中追逐的人，声音清浅温和：“你瞒不了他，就只能让死人来骗他了。”
卿魅微怔片刻，旋即苦笑着回身落座，将一盏清茶捧在手上，仍是发怔。
好一会儿，她才问：“真的能骗过去吗？”
“年少养在深闺，捻针拿线；半道上战场冲锋杀敌，满手茧子一身伤痕；脸是上月才做好的。”
温和声音在厅上缓缓流淌，卿魅却分明看见了血在嘀嗒。
她问：“怎么被发现呢？”
“仇人之子现身相府。”大公子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灰衣少年身上，“女将军夜闯相府，围捕时被误杀。”
卿魅双眸微张，瞳孔却是猛然一收，“兄长决定了？”
她看到门边的人缓缓点头，压着声音惊呼道：“他会死的！”
卿烛道：“霆王爷答应保他性命。”
卿魅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有些担忧，“戚良竹与戚云勉呢？”
卿烛微微展颜，“圣上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卿魅想起那则流言。
戚家女将军失踪后，远在天门山学艺的戚小公子星夜入泾阳，几乎叫皇都翻了天。
想到此处，她不由地苦笑。
“兄长都盘算好了！”
微顿了一下，她又重复了一句：“是该盘算好的。”
她思绪转动，又想到那个即将代替戚云棠赴死的女子，“那人是谁？”
大公子回身看着她，清雅容颜隐在阴影中，声音仍旧古井无波，沉稳内敛。
“自然是戚家那位女将军！”
卿魅闻言，仍是一怔，随即再次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