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下秀才娘子正忙活着给众人做早饭,看到芳瑾进来,说道:“瑾儿,去看看小灶上有一锅面,熟了的话盛出一碗,给里屋的客人端去。”
“为什么要端进去,他们不是出来吃饭吗?”
秀才娘子擦擦汗,“谁知道那位客人是怎么一回事呢,早上一起就头晕目眩,没走两步竟然昏厥了,把我和你爹吓得半死。多亏跟他同来的两个伙伴还算沉稳,说他是旧疾,忙活了一顿,好歹醒过来了。我给他做了碗面,清淡一些,适宜病中。”
芳瑾端着面,心里又好笑又生气。好笑的是荣启他原来是想了一个这样的法子留下来的;生气的是,平白让自己的爹娘着急一场。
堂屋里没有父亲的身影,芳瑾唤了几声,他也没有出现。芳瑾犹豫了一下,只得把面径直端进了客人住的房间。
荣启正坐在床边和“病人”聊着什么,见芳瑾进来,也没起身,只微笑着看她一步步走近,然后才站起来接过饭碗,“多谢你!”
“病人”也半抬起身,低声咳嗽了几声,道:“多谢姑娘!”
芳瑾忍不住笑了,对床上“病人”说:“你是头晕昏厥,又不是着凉受寒,怎么还咳嗽起来了?”
“病人”和荣启皆是一愣,随即荣启便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病人”,“装得不像,连小姑娘都看出来了。不过关!”
“病人”挠挠头,“嘿嘿”一笑,“我打小就没怎么没生过病,这猛地让我装病,公子真是难为我了。”
芳瑾觉得两人逗趣十分可爱,刚想说些什么,听到母亲在喊她收拾桌椅,连忙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早饭过后,秀才对芳瑾道:“你徐大哥知道我们家来了客人,说让你上山看看,他放的夹子有没有捕到山鸡野兔之类,有的话让你拿回来给客人添菜。他放夹子的地方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芳瑾应下,随即进厨房拿了个篮子,走了出去。
刚走到山下,芳瑾便听到身后有脚步的声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稍稍放慢了步子,等后面的人上来。
“瑾儿。”荣启从后面赶上来,可能走得有些急,有一点点气喘。“我还怕追不上你,你进了山,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找我做什么?”芳瑾莞尔,“不在屋子里照顾你那位病重的同伴吗?”
荣启也“呵呵”笑道,“你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这样打趣我。”
他说得直白,芳瑾含羞不语,只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荣启和芳瑾并行了一会儿,道:“军务紧急,我不能耽搁太久,最迟后天就要上路。”
芳瑾“嗯”了一声,继续前行。
“这一去半年,回来的时候你若是真嫁了人,那我可怎么再见你?”
“那就不要见了。”芳瑾干脆地回答。
“我们的缘分到此便结束,你甘心?”
芳瑾淡笑,“有什么甘心不甘心,你本就是一个过客,有来便有去,想透了便没有什么了。”
荣启忽然抓住她的肩膀,迫她停下,两人面对面站着,他说道:“好狠心的家伙,我若是一个过客,又怎会为你停留半时。我想尽办法多留这几日,你便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芳瑾侧了头,避开他热辣辣的目光,“荣公子说这话好奇怪,你留与不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荣启冷笑一声,“好好好,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姑娘眼中,我与寻常人并无二致。罢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行囊马上离开。”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地朝山下疾去。
芳瑾的眼泪在他一转身的那一瞬间便滚落下来,她的心好似被针扎一般,痛得让她忍不住蹲下了身子。她闷闷地哭着,好半天,才站起身,抹抹眼泪,继续向山上走去。
从山上下来已经快到晌午,芳瑾尚未走近,就远远地看到原本院子里拴的马匹不见了,她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还以为荣启只是说说气话,没成想,他竟然真的离开了!
芳瑾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进家门,秀才娘子迎出来,接过她手中的山鸡,“白跑了一趟捡了这只山鸡回来,客人们都走了,说是有要事,不敢耽误。你上了一趟山,回屋歇会儿,我把这只鸡给你徐大哥送过去。”
芳瑾应着,没精打采地进了房间。
“哎呀,这个荣启还真是不明事理,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他难道不了解女孩子的心吗?”看到这里,左宁忍不住责怪,“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如今却是分道扬镳不了了之,真是可惜。”
“唉,”朝露叹了口气,“他是豪门贵胄,年少轻狂,向来都是别人对他投怀送抱,如今他对芳瑾用了心,却被人拒之于千里,这面子上自然过不去的。”
“话说芳瑾也不该拒绝他啊,早已情根深种,为什么不应了他跟他远走高飞?”
朝露浅浅一笑,“左小姐,你没有经过那样的时代,自然不知晓在那个时代中,女子是活得多么的小心谨慎亦步亦趋。你们现在是倡导什么女权主义,男女平等,可在那个时候,‘三从四德’像枷锁一样紧紧地捆住了女人的一生。
芳瑾是有了婚约的人,即便她再爱荣启,她也不可能为了他悔婚不嫁。不要说荣启从始至终并未给过她什么承诺,即使是给了,荣启这样一个对她来说几乎陌生不了解底细的男子,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他走的。
她是对荣启有爱,可是,她的身后还有父母兄长。她若是轻易便答应了荣启,轻则失掉的是她的名节,重则是让她的家人在家乡毫无立足之地。左小姐,你想象不出,一个失掉了名节的女子,一个出了不贞不洁的女孩儿的家庭,在那个年头,该如何存活。甚至连她的子侄辈都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抬不起头来的。”
“是哦,”左宁点点头,“我总说现在的社会对女子约束太甚,原来比起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幸福的。”
“是的,左小姐,所以,要珍惜啊。”
左宁看着朝露诚挚的笑容,“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