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道烛光轻盈地跳动着,伊雲抛开火柴,将蜡烛放到烛台上。
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房间内仅有一张床和一张四方的小木桌,伊雲把烛台立在木桌的中间,躺倒在床上。
他没什么睡意,今天发生的事令他有些混乱。自己的名字也好,笙月荦的故事也罢,都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伊雲......”他念出了声,伸手到枕头下摸索着,掏出一道铭牌。
烛光映在铭牌青铜的表面上,铭牌上的两个大字随着烛光跳动着。伊雲盯着看了一会,缓缓握拳,铭牌锋利的棱角扎得掌心有些疼。
这两个字伴随着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父母在何处,从前是个怎么样的人,统统不得而知。
还有,伊雲扭头看着烧到一半的蜡烛出神。那个喊自己名字的人......是谁?是自己认识的人吗,他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声音?自己失去记忆离开他,对他来说就那么无法忍受吗?
也许还有更多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难过吧?伊雲翻身下床,从床底拖出一副闪着银光的铠甲。
轻轻吹去附在表面的灰尘,铠甲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锋利的曲线和边角令人不寒而栗,上边的几道痕迹更是使这种感觉更上一层。伊雲将铠甲翻过来,一道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的痕迹映入眼帘,他伸手到自己的背上探了一探,感觉不到什么异样,两个月前的那道伤痕似乎是噩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铠甲上狰狞的痕迹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这套铠甲是伊雲捡回来的,笙月荦早在两月前就将这东西丢掉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时要这么做。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不能让这副铠甲就这么被丢弃。
“居然还是个军人吗?我曾经可真是了不起。”自嘲一般笑笑,伊雲看见了从床底露出一角的剑柄,犹豫了一会儿,他伸手拿过,轻轻拔出剑。
蜡烛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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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啊。”小玉皱着眉看着来人,“你不会还在想昨天的事吧?我都不介意了,你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拧呢?”
“这倒不是。”伊雲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他确实没怎么睡。楼下的声音令他无法入睡,明明早就习惯了的,昨天夜里却觉得简直无法忍受。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要别再给荦姐添麻烦就好,伊雲叹了口气,“荦姐呢?”
“在里面上妆呢,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小玉扭头看向里间,一脸担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吱呀”一声,里间的门被拉开了。笙月荦缓缓步出,“客人要到了,走吧。”
小玉立刻合上了嘴,上前拉住她的手,伊雲也上去,扶住了笙月荦另外一只手。
掌间传来阵阵冰寒,笙月荦白玉般的纤手竟如位处冰窖般寒冷。伊雲看向她的脸,笙月荦面无表情,直直地看向前方。
“今天这位客人名字叫做锦勋,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个小官,但他家的老头子可是在朝廷都能说上话的大人。千万别把人给得罪了。”老鸨压低了声音,“人家一句话就能把我们月夭楼给拆了!”
“放心吧妈妈,我明白的。”笙月荦颔首,面色不变。
“这会儿客人应该要到了,我出去接一下,你今天怎么回事?别板着张脸,给客人看到了多不好。”老鸨出去了,笙月荦摸了摸脸,扯了下嘴角。
“没事吧?”伊雲走到她旁边,“你脸色好像不太妙。”
“还好了,你昨天没睡好?”笙月荦垂下眼帘,“忘了我说的话吧。”
“月盈早就候着了,锦公子这边请。”老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伊雲闭上嘴,老实地站到一边去。
笙月荦立刻笑容灿烂:“锦公子千里远赴,月盈不胜荣幸。”
“这便是日濯城中的花魁吗?月盈姑娘果真是天人之姿啊。”锦勋白衣翩翩,眼睛在笙月荦身上扫视了一番,叭叭地赞叹道。
“公子过奖了。”笙月荦眉眼含笑,“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小女一叙?”她侧开身子,身后“韵心阁”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美人相邀,自然无从拒绝。”锦勋伸手,“请。”
韵心阁。
笙月荦跪坐在软垫上,锦勋坐在她的对面。
“锦公子喝茶还是酒?”笙月荦媚眼如丝,只轻轻一撇,锦勋立刻有些心跳加速。
“这花魁果真不简单。”他笑笑,“茶乃修身养性之物,老人说喝茶能静心静神,可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他的眼睛牢牢地定在笙月荦脸上,长出一口气:“然而在此处并不需要茶了,我光是看着月盈姑娘的脸,便已心如止水。”
“美人当伴佳酿。”
“公子说笑了。”笙月荦掩嘴轻笑,“给锦公子上酒。”
小玉端着酒瓶巧笑倩兮地上前,为锦勋的杯子满满地添了一杯。
“这两位是姑娘的贴身侍童?”目光在小玉身上流离了一会,锦勋收回视线端起杯子,“好酒。”
“是的,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锦勋放下杯子,“倒不是有问题,就是......能不能请他们先出去?”他微微眯眼,“我有些话想只对月盈姑娘说。”
思索片刻,笙月荦回以一笑,“当然没问题。”她挥手:“小玉,小阳,你们先出去门外候命吧。”
“是。”伊雲鞠躬,与小玉对视一眼,走出韵心阁,锦勋跟上两步,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我真不喜欢他的眼神。”小玉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看谁都是色眯眯的,整个就一衣冠禽兽。”
“还好吧。”伊雲回忆了一下,“我倒是觉得挺正常。”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你。”小玉一句话就将伊雲堵死了。“不过在这里他应该也不敢对荦姐怎么样。”
门内传来女人的娇笑,锦勋好像在说些笑话,逗得笙月荦咯咯直笑。伊雲也放下心来,靠到墙上,出了一口气。
“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小玉在他旁边站住,轻轻点着脚,看着地面。
“怎么说呢?”伊雲露出苦笑,“大概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吧。”他别过头,其实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在心底自嘲。
“小玉姐,你跟了荦姐多久了?”过了一会,伊雲转过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毛。
“怎么?”小玉从下而上地打量着伊雲,“今年是第四个年头了。”
“四年了?四年前你才多大,居然这么早就进了月夭楼吗?”伊雲一惊。
小玉白了他一眼,“我不进月夭楼的话就没地方去了。”见伊雲一脸疑惑,小玉叹了口气,“罢了,就跟你说一说我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