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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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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雷任重觉得自己与何冬柳的异地相逢,实在是一件出乎太多意料的事情,其间还夹杂着些许微妙。

昨晚雷任重的睡眠质量极好,是最近少有的踏实。

雷任重清晨自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公司自己的副手打去电话,询问有没有什么要事。副手或许还处在要醒未醒的懵懂时刻,他想了想拉长声说,首长您放心出您的差,家里风平浪静。副手把公司已经当成家了。雷任重说顶多再耽搁一周时间,自己就会倦鸟归家,我非常想念你们这些兄弟。既然副手把公司已经当成家了,他这个领导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副手说谢谢首长牵挂,祝您出差愉快,最好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艳遇。雷任重爽朗一笑说你小子是不是刚从艳遇中醒来,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雷任重起床洗漱完毕,在酒店自助餐厅吃饱喝足,便去黄浦江边兜风散步。

人生能有几何时,可以尽情地徜徉在醉人的黄浦江边呢?

现在回想起来,雷任重觉得自己与何冬柳的异地相逢,实在是一件出乎太多意料的事情,其间还夹杂着些许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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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任重和何冬柳熟悉后,雷任重时常产生一种要伸手摸一摸何冬柳马尾巴辫子的想法,可直到小学毕业这个愿望也未实现,原因就在于雷任重腼腆,而且胆子一直很小。

何冬柳是雷任重小学同桌了三年初中同桌了三年的老同学,二人别离距今已经快三十年了。

雷任重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三年级起转进舅舅家所在村子的凤来小学读书的。他基本寄养在舅舅家里,很少回到五公里之外、半山腰的老家。

那时三年级的班主任刚好是自己的一个远房叔叔,那时雷任重的身子骨在班上最瘦弱,个头在班上最矮小。这位远房叔叔就把他安排在教室中间(两边还有一排,总共三排)第一排坐了,同桌有两个,都是女同学,靠近他的就是何冬柳,何冬柳旁边是另一位女同学。也就是说,何冬柳坐在中间,他和另一位女同学分坐在两边。

雷任重回忆自己的学生生涯,三人同桌的现象实属罕见,也许只有在那样艰苦的环境和那样特殊的条件下才会发生。而自己有幸被幸运女神——何冬柳抛过来的“红绣球”击中,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

那时何冬柳的个头还比雷任重高一点,何冬柳经常用红头绳扎着一个及腰而小巧的马尾巴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特别吸引男生们的目光。

雷任重和何冬柳熟悉后,雷任重时常产生一种要伸手摸一摸何冬柳马尾巴辫子的想法,可直到小学毕业这个愿望也未实现,原因就在于雷任重腼腆,而且胆子一直很小。

雷任重和何冬柳刚刚见面的那几天,尽管是同桌,雷任重也不敢看一眼何冬柳,他非常害羞。

何冬柳却不同了,坐在雷任重右侧的她老往雷任重的耳朵后面瞧,瞧得雷任重心里毛毛的很不自然。后来何冬柳悄悄告诉他,他的右耳朵背后有一个特别可爱的“眼子”,雷任重羞得满脖子满脸红彤彤的。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右耳朵背后有一个“眼子”,至于可爱不可爱,或者如何冬柳所说的特别可爱,他自己用手摸不出来,用小圆镜子也照不出来。

何冬柳的性格非常开朗,担任着三年级班长的重要角色。她不仅在学习上经常帮助雷任重解决疑难问题,还在生活上处处照料着雷任重,隔三差五就会给雷任重带一颗甜甜的水果糖或者一小包松软的面包。这些东西在他们那个尚未脱贫的村庄,是小孩子们日思夜想都要得到的东西。

雷任重问何冬柳你家里条件这么好啊,还有零花钱去买这些东西。何冬柳回答说这些东西都是她从父亲那里随手偷来的。雷任重不解地望着何冬柳。何冬柳说自己的父亲是开百货商店的,这些小东西不值几分钱。雷任重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他郑重其事地对何冬柳说希望她今后不要再在商店里给他拿东西了。何冬柳点头答应了。

此后,何冬柳再没有给雷任重拿过水果糖或者小面包,变成了一支铅笔,一本写字本,或者一个漂亮的橡皮。雷任重不敢要这些东西,他觉得太珍贵了。何冬柳就说,写字本你自己用,铅笔和橡皮咱们三人合着用。雷任重觉得自己很差劲,怎么也说服不了何冬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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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为什么生在土里而不是结在树上,何冬柳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土豆姓土才叫土豆啊,如果长在树上可能就叫树豆了。

四年级起,原来的三人同桌变成了两人同桌。让雷任重越来越庆幸的是,自己遇上了何冬柳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同桌。雷任重好些不懂的道理都是何冬柳帮他弄明白的。比如土豆为什么生在土里而不是结在树上,比如公鸡为什么要打鸣而母鸡只负责下蛋,比如女生能扎长长的辫子而男生为什么一定要剪成小平头。对这些深奥的问题何冬柳略一沉思就会给出答案,而他雷任重尽管将信将疑,但让他解释他肯定是解释不上来的。

回忆到这里,四十岁的雷任重自己一个人开心地笑了,尽管他记不清楚何冬柳当初是怎么回答这些问题的,但大概意思他是没有忘记的。比如土豆为什么生在土里而不是结在树上,何冬柳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土豆姓土才叫土豆啊,如果长在树上可能就叫树豆了。比如公鸡为什么要打鸣而母鸡只负责下蛋,何冬柳的答案就比较复杂了,但还说得过去。她说公鸡打鸣是为了吓唬半夜里来偷小鸡娃的黄鼠狼的,而母鸡只负责下蛋是因为有一个传说。传说是这么说的:有一家子人,家里比较穷,主人每次给鸡们撒粮食只撒一粒。有一天,主人还是只撒了一颗玉米粒,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同时跑上去争抢,结果让身体强壮些的公鸡抢走了。不服气的母鸡很生气,照着公鸡的细脖子就啄了一嘴。公鸡恼羞成怒,扑过来就把母鸡压在了身下准备用嘴狂啄一番。这时母鸡就大声喊:我生蛋,我生蛋。莫名其妙的公鸡就从母鸡身上跳开来,问母鸡你喊什么。母鸡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公鸡发现地上有个圆圆的蛋。公鸡转怒为喜,对跑远的母鸡说,只要你每天负责下一个蛋,主人就会高兴无比,再不会只撒一颗玉米粒糊弄我们了。果然从此以后,主人给鸡们撒粮食都是一把一把地撒了。

何冬柳对女生能扎长长的辫子而男生一定要剪成小平头这个问题的解释,雷任重最不满意。何冬柳说是因为男生太懒,十天半月洗不了一次头,不留小平头就太脏了。而女生比较勤快,三天两头就要洗一次,所以可以留长发,扭成麻花辫子配上红头绳就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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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雷任重第一次进到商店里。他看到每一件东西都新奇无比,都想伸手去摸一摸,感觉一下是冷的还是热的,是坚硬的还是绵软的,是细长的还是粗短的,是圆的还是方的,是稠的还是稀的。

在凤来小学二人同桌的三年时间里,雷任重记得自己去过何冬柳家的商店无数次,但有两次印象最为深刻。

第一次是何冬柳带他去的。

那天是星期天,何冬柳说父亲母亲到县城进货去了,希望雷任重陪她照看一天商店。雷任重爽快地答应了。

这是雷任重第一次进到商店里。他看到每一件东西都新奇无比,都想伸手去摸一摸,感觉一下是冷的还是热的,是坚硬的还是绵软的,是细长的还是粗短的,是圆的还是方的,是稠的还是稀的。

何冬柳看着雷任重对啥都好奇的样子说,你这是典型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啊。

那时雷任重对刘姥姥是谁还不知道,于是他问刘姥姥是谁呀。

何冬柳说刘姥姥是《红楼梦》里的一个可爱的人物。

雷任重说你小小年纪懂得可真多呀。

何冬柳说都是父母亲讲给她的睡前故事。

这一天二人过得最开心。雷任重的新奇劲过去后,他多次问何冬柳同一个问题,他问何冬柳怎样才能记住这么多东西的价格。何冬柳说经常帮大人卖东西就记住了,实在记不住就翻开本子查一下。雷任重说要是我的话,还是记不住这么多的价格。何冬柳说我起先也是经常记不住,后来就慢慢记住了。

在这一天里,没人买东西时,何冬柳和雷任重就并排坐在柜台前写作业。有人买东西时,何冬柳就负责收钱,雷任重就负责提拿东西。何冬柳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条不紊,雷任重的心里却时常感到激动和慌乱,很容易走错位置,或者拿错东西。

第二次是雷任重自己一个人在午休时走进商店的。

雷任重走进商店的时候,何冬柳的妈妈正在柜台上稀里哗啦地拨弄着一个计算器的键盘。

雷任重说阿姨给我买一个橡皮。

何冬柳的妈妈没有抬头,眼睛仍然盯着计算器说五毛钱。

雷任重递过去一块钱。

何冬柳的妈妈递过来五毛钱和一块粉红色的橡皮,头还是盯着计算器没有抬起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雷任重还傻傻地站在柜台前,何冬柳的妈妈问孩子你还要什么东西吗?

雷任重结结巴巴地说,阿姨你头都没抬咋知道我没走呢?

何冬柳的妈妈笑着说我用余光就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

雷任重红着脸说,阿姨我是何冬柳的同桌,她这几天咋没去上学呢?同学们都很想她的。

何冬柳的妈妈说冬柳去县城看病去了。

雷任重露出焦急的样子说,阿姨她哪儿不舒服呀。

何冬柳的妈妈说,冬柳不要紧的,就是肚子有点疼,过几天就回来了。

雷任重再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冬柳的妈妈从柜台里又拿出一块白色的橡皮说,送给你,好孩子。

雷任重没有接橡皮,转身跑回了静悄悄的学校,不知为什么,他想哭,也想回到山上的家。

26

临走前何冬柳对雷任重深情地说,她失去的仅仅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胸罩,它是那样的虚假,只能给女人带来很不踏实的自信。

小学毕业后,雷任重和何冬柳考上了同一所初中。巧的是,还分在了同一个班,于是二人又成了朝夕相处的同桌。

然而和小学完全不同的是,二人都逐渐长大了,雷任重的个头已经超过何冬柳了。

长大了的雷任重和何冬柳不可能再无话不说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心事和自己的朋友圈。更令雷任重感到无能为力的是,何冬柳越长越漂亮,越来越活跃。漂亮和活跃都不是何冬柳的错,然而有许多不喜欢念书的男同学都将她视作自己嘴里的一块肥肉,不是给她写一封接一封的情书,就是给她送一份接一份的礼物。更有甚者,还为了何冬柳公然打架斗殴,砸坏教室里的桌椅门窗。

何冬柳在这些同学们的频繁骚扰下,学习成绩越来越差,逐步沦落到老师眼里不可教、同学眼里不可交的地步。

雷任重私下曾劝过何冬柳几次,何冬柳都以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会自己处理好来婉言谢绝。

到初三下半学期,何冬柳不再和雷任重坐同桌了,她一个人坐在了教室的最后面。她有时在教室里上课,多数时候处于旷课逃学的状态。

初三毕业后,雷任重再没见过何冬柳,她转到县城上高中去了,她们家的商店也搬到了县城。在县城待了一年多,何冬柳全家又搬回了农村老家,商店也没在经营,此是后话。

初三临毕业前,何冬柳送给雷任重一本精美的红塑料皮笔记本,扉页上还写了几句情意绵绵的离别赠言。雷任重送给何冬柳一只细藤条编成的八卦型拨浪鼓,是雷任重的农民父亲花三天时间编成的,里面事先装了十来颗干豆子,一摇摇把,拨浪鼓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个礼物何冬柳喜欢得爱不释手。

昨晚雷任重和何冬柳相认后,二人很快就离开了5号会馆的999包间,雷任重把何冬柳邀请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雷任重的本意是想把何冬柳的东西还给她,没想到何冬柳真的把她那只精美的名牌文胸扔进了垃圾道。

临走前何冬柳对雷任重深情地说,她失去的仅仅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胸罩,它是那样的虚假,只能给女人带来很不踏实的自信。希望从今往后,一方面她能重新收获一份充实的友谊,让她踏踏实实享受一辈子。另一方面,她也想开创一片全新的生活,不再沉沦下去。

何冬柳留下她的手机号后就消失在了迷离的夜色中,雷任重没有任何遗憾,他一整夜都处在少有的踏实惬意中。

27

雷任重觉得,这辈子,他在董月寒面前永远把握不了话语主动权,这是其一。其二,董月寒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迷,怎么也解不开谜底,除非人家董月寒自己告诉他答案。

雷任重今晚还有一件要事得办,就是宴请董月寒周逸夫二人。

雷任重从黄浦江边兜风回来,就给梦多多打了电话,说帮他预定一个吃饭的地方,最好是中西结合的餐厅。

十分钟后梦多多把餐厅的详细地址和联系电话发到了雷任重的手机上,雷任重再转发到周逸夫的手机号上。雷任重本想打电话亲自邀请的,一想到那是周逸夫用的号码,可能有所不便,只好就发过去了短信,邀请二人晚上八点在餐厅见。

雷任重很快就收到了回信,这次却是一个全新的号码,落款是董月寒。

雷任重的心情变得无比舒畅,他离开酒店,步行去陆家嘴商业区。一路上,雷任重的脚步轻快得就像双腿驮着的不是自己160斤的体重。

雷任重在陆家嘴商业区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个多小时,肚子开始不情愿了,咕咕咕地叫开了,于是他走进了路边一家叫“缘来餐馆”的川菜馆。除了北方面条,雷任重对川菜还是情有独钟的,不管是不是正宗的川菜馆,仅那个“川”字就对他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餐馆的装修风格让雷任重非常满意,豪华中透着质朴,低声回旋着的萨克斯,给整个餐馆增添了曼妙如水的氛围。

或许是时间尚早的缘故,餐厅里用餐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顾客散坐在靠窗的位置。

雷任重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从窗户望出去,是一大片翠绿的草坪,草坪随地势修剪得整洁而舒缓,草坪上有几只白鸽在低空自由飞翔。

踢踢踏踏走过来的服务生吸引了雷任重的目光,他身着少数名族服装,他的长相也是大多数少数民族男孩那样的黝黑长相,不仅身材壮硕,鼻子、眼睛和头发与汉人都大为不同。

越来越近的服务生占据了雷任重眼目的一半位置,令雷任重意外的是,另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恰好占据了雷任重眼目的另一半位置。她不是别人,正是风韵犹存的董月寒。董月寒这种唯美的出场极具仪式感,其效果不亚于梦剧场,或者大师级的魔术表演。

整个过程就像一帧一帧往下播放的电影。除了唯美,还是唯美。

尽管董月寒戴着宽边墨镜,但一件象牙白底上点缀碎蓝花的连衣裙和一双桃红色人字拖沙滩鞋,仿佛就是董月寒天然的标志,不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了。

“稍等,待会儿再叫你。”雷任重向服务生摆了摆手。

服务生诺诺地退了回去,他的屁股蛋上仿佛长了眼睛,他恰到好处地一侧身,恰好就躲过身后朝雷任重走过来的董月寒。

雷任重迅速起身,双手掌面朝上端起,多半是热烈欢迎董月寒大驾光临的意思,小半是“世界如此之小”的感慨,抑或在感叹“缘来餐馆”果然名不虚传。

“世界是如此之大,世界又是如此之小。”

心有灵犀似的,董月寒的话比人先到了。

董月寒的脚步在雷任重眼里是那样缓慢,像踩在沙滩上,像电影中特意设置的慢镜头。或许两人都打算把再次意外相逢的那一刻尽量无限制地拉长。

“谁说不是呢!但愿你这次不是在背诵散文。”

雷任重为董月寒拉开座椅,还用指尖检查了一下椅面的干净程度。

“这是在上海,这是在陆家嘴,哪像咱们北方到处飘满了永远拂不净的灰尘。”

董月寒的语义中满是揶揄,抑或嗔怪。

董月寒说话的当儿先把自己红色的手包放在了餐桌上,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先坐下,再看看把自己的手包放在哪里最合适。

“仅仅是男士对女士的礼貌而已,有无灰尘,服务生们最清楚。”雷任重瞅见服务生拿着点菜pad在不远处翘首以待。

董月寒放心地坐了下来。

“谢谢!那就说声谢谢呗,或许你正等着我给你说声谢谢呢!”

董月寒的话虽然说得很硬,但她脸上和身体的表情却是无比柔软和非常享受的。

“我确实是在等着你。”

雷任重这次反应极快,他省略了董月寒的几个字,明显变换成了另一层意思,但或许正是他想表达的那层意思。

“你确实比大学时代自信多了,这或许要归功于当官的最大好处吧——非常锻炼人。”

董月寒摘下了墨镜放在餐桌上,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自信谈不上,当官的最大好处是可以把外出疗养美化成学习考察。”

雷任重是想到哪说到哪了,他觉得对董月寒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某些想法。

“别扯远了,我口早渴了。”董月寒把话题转移得很直接。

雷任重向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来,颔首,弯腰,递上pad,丝毫看不出经过严格培训后的做作和程式化。

雷任重没接,朝董月寒的方向努了努嘴。

董月寒再没客气,唰唰唰翻了一通,按下了两杯酸梅汁,四个小菜,她根本没有征求雷任重的意见就自作主张了。

雷任重抱起双拳,说:“佩服!够哥妹儿。”

“花不了你的几个臭钱,没带够的话,我考虑给你凑。”董月寒说着拍了拍自己红色的手包。

“钱是小事一桩,吃胖了身材却是无法弥补的罪过。”雷任重指了指自己逐渐凸起的肚腩。

“你多虑了,我的基因库里没有胖字。”董月寒甩了一下长发,自信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再加几个菜?”

“我觉得足够了,如果四个菜你还觉得吃不饱的话,你这肚子也太能装了。”

董月寒说着呵呵笑起来。

“我不懂,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吃?”

“我看着你吃还不行吗?”

“那不行,我的吃相是世界第一的难看!这个名号拜你所赐。”

“能再次看见世界第一难看的吃相,那这顿饭也太价值连城了!”

“那为何要着急忙慌地点菜呢?咱们说说话再点菜不迟嘛。”雷任重假装生气的样子。

“刚才我说我的口早渴了,再不点恐怕现在要冒烟了。至于点菜嘛,那是顺带。”

董月寒说着轻抿了一嘴酸梅汁,很享受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喝法不像要冒烟的样子啊。”

“在上海,要学做淑女,要优雅有范儿,你懂吗?”董月寒直直地盯着雷任重的眼睛。

“从再次看见你那刻起,我就觉得你很优雅很有范儿了。”雷任重没有躲闪董月寒犀利的目光,他觉得再不能让机会轻易溜走了。

“是吗?我咋不觉得呢!”

董月寒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眶。

雷任重发现董月寒的眼圈是有黑影的,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稍显疲惫的目光,尽管她化了浓妆。

“小周呢?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逛?”雷任重想把今天的谈话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别动不动就小周小周的,这里没有小周。”董月寒的口气明显转调,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那就是老周了,好吧!老周今天干啥去了?”雷任重以为是自己的语调或者对周逸夫的称谓不妥导致董月寒有晴转阴。

“失踪了!”董月寒说完几乎趴在了桌面上,她没有看雷任重,只把她的头顶和一滩黑发推送到雷任重面前。

“啊?不会吧?”雷任重非常吃惊。

“真的失踪了。”董月寒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肃,声调也越来越低。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雷任重直了直身子,也表现出一副马虎不得的样子。

“反正从昨天早上就活不见人、死不见鬼了。”

“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董月寒抬起了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什么也没说就玩失踪了?”雷任重问完又加了一句:“不应该呀!”

“留下了一张纸条。”

“说了什么?”雷任重急切地问,显然他已经被目前的事态所震惊,当然,他需要马上伸出援手,给董月寒提供最大的帮助。

“你自己看看他说了什么,好像跟没说的一样。”董月寒从手包里掏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递给雷任重。

雷任重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黑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别多想,顶多三天我就回来了!

“没有一点办法联系上他吗?”

“手机没拿,我不知道再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他。”

“他上海这里有没有亲戚?”

“没听说过。”

“有没有同学或者朋友?”

“没听说过。”

“你这老婆当的?”雷任重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抱怨。

“是不是不称职?”

“是极端不称职。”雷任重虽然加重了说话的语气,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抱怨董月寒是一位是极端不称职的老婆的样子,依然平和如初。

“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想再瞒你了。”

“什么实话?”

“你以为他真是我老公啊!”

“他不就是你老公吗?”

“不是,他是我的情人。”

“啊?!”雷任重比先前更加震惊,他很想站起来舒缓一下自己震惊的神经和肌肉,但他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站起来的冲动。

“在机场我也没给你介绍说他是我老公啊!”

“出双入对手牵手,脉脉含情眼对眼,这是只有夫妻才能做出的样子啊。”雷任重也不晓得自己此时为什么又变得如此冷静,冷静得就像对面坐着的不是董月寒,而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

“情人之间难道就不能这样了?”董月寒显然也有了一些无法排解的怨气,或者是怒气。

雷任重彻底无言以对了,他此时只有保持沉默和倾听,或许倾听才是对董月寒此时最大的帮助。

雷任重突然觉得,这辈子,他在董月寒面前永远把握不了谈话的主动权,这是其一。其二,董月寒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迷,怎么也解不开谜底,除非人家董月寒愿意告诉他答案。

28

雷任重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确实对董月寒过去的这二十年了解得太少了,如果现在要他说句安慰她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在他的意识里,以他对董月寒过往的了解,他觉得开开玩笑十分可以,真要安慰、规劝、鼓励之类,他一分都不能给予。

“其实吧!我和老公已经分居两年多了,主要是考虑到孩子的感受,才没有选择贸然离婚这条路。”

“其实吧!我和老公的婚姻在结婚没多久就亮起了红灯,原因一方面是他的工作太忙,整天整夜不着家,还经常去外地出差,一去就是多半月,对我和家庭的呵护与照顾都极少。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我先思想出轨了。”

“其实吧!男女之间的婚姻就是那样,没有真正的样板可选。我和老公属于典型的闪婚一族,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为了一个错误的理由,相识一个多月就领证结婚了,当时根本听不进父母和同事朋友们的规劝。”

“结婚后,我才发现我还爱慕着自己的前男友,就是这个周逸夫,他和我是一个单位的,老公是另一个单位的。身处这样特别的环境,我和周逸夫都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死灰。我们就经常偷偷幽会,起初是思想出轨,慢慢就发展到身体出轨了。”

“悲剧的是我已经怀上了老公的孩子,加上老公这个人心底其实挺善良,他对我是很忠诚的。老公又是个独生子,前期通过B超检查,确认我怀的是一个男孩子,老公不同意做掉。如此一系列错误的叠加、累积,造成如今不可收拾的混乱局面。”

董月寒说了一大段一大段的话,说一段话喝一嘴酸梅汁,喝一嘴酸梅汁再接着说一段话,不允许雷任重穿插半句。

现在董月寒的酸梅汁早喝完了,她也停下来不说了。董月寒好像说累了,头趴在了桌面上,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身躯也在不断地抽搐。

雷任重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确实对董月寒过去的这二十年了解得太少了,如果现在要他说句安慰她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在他的意识里,以他对董月寒过往的了解,他觉得开开玩笑十分可以,真要安慰、规劝、鼓励之类,他一分都不能给予。

所以雷任重只好朝服务生招招手,提高嗓音说:“再来一杯酸梅汁。”

“不必了。”董月寒直起腰来,索性把雷任重基本没喝的一杯酸梅汁倒进了自己的杯子。

“再来一杯吧!我喝。”雷任重又对服务生说了一遍。

“你吃点吧!菜都凉了。”董月寒提醒了一句,她却没有要动筷的样子。

“不碍事,凉了有凉的吃法,凉了就当凉菜吃。”

“别再拿我开心了,你说我该咋办啊?”

“别多想,顶多三天我就回来了!”雷任重把纸条上周逸夫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出来我们也是以出差的名义出来的,他现在是公司的副总,他一直未婚,一直在等我,我现在是办公室的主任。不瞒你说,我俩的地下关系隐瞒得很好,除了我、他、老公三个人知道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董月寒说完又加了一句:“哦!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董月寒提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木然地咀嚼着。雷任重赶紧也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菜是热是凉,是什么味,他丝毫尝不出来。

“其实一路上我俩过得都挺开心,谁想在最后一站他却上演了这么一出失踪戏,我完全懵了!”

“以我看啊!你就先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着急也不是办法。”雷任重自己都觉着这句安慰话谭塞的成分多。

“心本就装在肚子里,可是我一点都不踏实,像悬在半空。”

“这样吧?这两天我就是你的导游了,我带你在上海到处转转,明晚二十四点是极限,他再不回来,我们只有报警一条路了!”雷任重拍了板,他深深知道,以董月寒目前的状态,她确实走投无路了。

“有啥转头呢?”董月寒还是无精打采。

“上海这样的世界级大都市都没转头,人生就基本没望了!”

“主要是没心情转。”

“看来坐在你对面的这位也是多余的了!”雷任重心一横,似乎亮出了杀手锏,可效果到底如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估计是多余的,并不说明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之后是多余的。”董月寒的回应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让雷任重突然陷入绝望。

“那就吃饭吧!吃完这顿饭,我差不多就不是多余的了。”

“但愿如此……”

29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光鲜灿烂,雷任重的脚步轻快得像装上了风火轮,他感觉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大学时代。

女人们对男人们说的话多半是真真假假的,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这与她当时的心境其实关系不大。比方董月寒说她肚子只渴不饿,但是在这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内,雷任重觉得四个菜——三荤一素,她吃得却多一些,他自己吃得却少一些。一方面他估计董月寒这两天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一直处在担惊受怕或者孤独无助当中。另一方面他自己在夹菜、嚼菜、咽菜、消化的过程当中,已经在摆弄着手机屏幕,已经在谋划着如何当一个地道而合格的导游了。

四菜一扫而光,两汁一滴不剩,二人尽管各怀心事,但都很好地践行了“光盘行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响应着党和国家节约粮食的号召。

雷任重抹了抹自己越来越突出的肚皮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带你去西塘转转。”雷任重之所以选择了西塘,其实主要是以自己的主观来决定的,西塘他去过两次,一次和一次的感受截然不同,他坚信如果董月寒同意的话,这次的西塘之行更会别有一番风味。

“西塘?”董月寒很茫然,似乎不知道西塘在什么地方。

“对,一个距离上海很近的古镇。”一般的古镇即有回忆的滋味蕴含其中,雷任重猜想,以“古镇”来概括西塘并向董月寒发出邀请,不管董月寒是否去过西塘,都可能会勾起董月寒对过去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那样的话,董月寒至少会淡忘目前的窘态,接受自己“导游”这个角色。

“时间能来得及吗?”董月寒思索了几秒后有了一点疑问。

“时间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时间充足就多玩一些,时间紧张就少玩一些,再说又不远。”

“你的意思是不管那位了?”

“当然要管,暂时是没办法管了。”

“万一他回来了呢!”

“对这种很不负责任的男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雷任重说完了这句话才发现有所不妥,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语气和心态都是对周逸夫极度不满的。

“咱们也玩失踪?”尽管董月寒差不多已经接受了雷任重的提议,但她的疑问仍然一个接着一个,充分显示周逸夫的失踪仍然是她心头的头等大事。

“不是也玩失踪,而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们对他的这种行为是很不能接受的。”

“怎么告诉他呀?”董月寒显然还没有弄明白雷任重此话的含义。

“很简单,给酒店前台交代一下,如果周逸夫回来的话,让他给你打电话。”

董月寒想了一阵又说:“还有一件事,晚上吃饭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对,你不提醒的话,我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档事。”雷任重很自然地竖起了右手大拇指,他不仅是在赞许董月寒,也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定要给董月寒当一回出色的“导游”。

雷任重喊来服务生结完账,拿起桌上董月寒的红色手包说:“走吧!咱俩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虽然行程短了一些。”除了没有牵起董月寒的手,雷任重的这些言行已经距离他是董月寒的“情侣”不远了。

董月寒默默拿起墨镜戴上,乖乖地跟在雷任重后面出了“缘来餐馆”。显然,在这千里之外陌生的上海,雷任重此时就是她最可信耐的人了。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光鲜灿烂,雷任重的脚步轻快得像装上了风火轮,他感觉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大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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