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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陪”去 “陪” 又来

11

他吃惊于自己的注意力还在董月寒身上没有回来,青花瓷,人字拖,微笑,侃侃而谈,董月寒以一种超乎他预控的魅力左右了他此刻的所有思想。难道只有抽一根烟,才能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吗?

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国内到达厅,高悬在厅顶明晃晃的几盏水晶大灯,晃得雷任重有些眼花缭乱,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光线从暗到明的突变。

因行李晚到几十秒的缘故,雷任重稍稍落在了后面。雷任重看见董月寒周逸夫二人手牵着手钻进一辆等在门口的黑色小轿车,接他的秦斓还没到。

周逸夫摇下车窗向雷任重挥手告别,董月寒的头越过周逸夫的身体努力探向车外,她冲着雷任重的方向嘴里高喊了一声:重任,再见!

雷任重看不清楚董月寒面部的表情,他高举起右手向董月寒示意“再见”,他没有说出一个字,因为他一时真的找不到能准确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字眼对远去的董月寒说。

如果他按惯常的路子也说再见二字,他觉得太平淡了,太庸俗了,还不如不说。就算是留下一小段空白之处,留待自己或董月寒闲暇时光去做填字游戏。或许这仅是雷任重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远去的董月寒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雷任重想找个能抽烟的地方坐下来和其他等人的旅客一样抽支烟打发时间,然而一来自己根本就不会抽烟,二来即使会抽,却也没有打火机。所以当雷任重脑子里冒出“要找个能抽烟的地方坐下来”这样有些奇怪想法的时候,他自己都很吃惊,他吃惊于自己的注意力还在董月寒身上没有回来,青花瓷,人字拖,微笑,侃侃而谈,董月寒以一种超乎他预控的魅力左右了他此刻的所有思想。难道只有抽一根烟,才能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吗?

雷任重四处逡巡了一番,想搜寻周围是否有机场没收乘客打火机后再集中起来的那种“收纳箱”。他在好几个机场见过这种设施,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创意。好多出了机场急不可耐的烟民,把手都会伸向“收纳箱”。雷任重虽然不吸烟,但他喜欢观察烟民们抽烟没火的那种无助感。再说了,即使自己此时不抽烟,他也想体验一下大拇指连续压着打火机不断开关的那种快感。小小的蓝色火苗在自己手下窜起又熄灭,熄灭又窜起,像寂寞荒原上一颗跳跃着的灵魂。

雷任重四处逡巡了一番后,他彻底失望了,到处都是花花绿绿来来往往的身影。他看见一个或许和他抱有同样期望的年长旅客把手伸进裤子口袋,又拿了出来,又插了进去,又拿了出来。如此往复,像个提线木偶。雷任重猜想他的裤子口袋里一定装着一个汗渍渍的烟盒。

抽烟没火,急得胡摸,大概说的就是此种情境。

不抽烟,也没火,雷任重只能无聊地拉着拉杆箱四处转悠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离开到达厅前太远的,他在努力寻找秦斓的身影。

有人会说你雷任重这么磨叽干啥?打个电话不就万事大吉了嘛!雷任重之所以叫雷任重,他是有自己的一套思维的,他希望秦斓先把电话打进来。

“雷总——”有人在身后甜甜地叫了一声,空气中仿佛充满了蜜糖的味道。

雷任重很受用这种待遇,雷任重的身子连同手里的拉杆箱转过180°来。

不消多问,雷任重看见身材高挑的秦斓风摆杨柳般从不远处向他走来,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导致他的耳膜一震连着一震,像一波波海浪舔舐着海岸边的礁石。

秦斓是南京逐鹿成套设备有限公司客户部经理,他俩此前打过不少交道,相互已经很熟络了。

“秦总!”雷任重也叫了一声迎上去,他的身板挺得笔直,步幅不大不小。可惜,雷任重的身板挺得就要仰过去了,也比秦斓高不了多少,都怪秦斓的个头不低,还穿了鞋跟很细很高的高跟鞋。

“什么秦总呀!”秦斓嬉笑一声伸出了右手。

雷任重不喜欢看见秦斓纤长又洁净的手指,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倒非常欣赏秦斓手指上红红的指甲盖,那十枚鲜亮的指甲盖给他一种难以忘怀的惊心动魄感,仿佛在宁静的酒吧听着最纯粹的重金属音乐一般。

雷任重同样伸出右手,像以往那样稍微使了点劲捏住了秦斓的手指晃了晃,以表明自己一直没把秦斓当外人看待。

“您倒是轻一点呀!咋那么实诚呢?我的雷大总!”秦斓抽回自己的右手夸张地活动着骨节。她的表现也是没把雷任重当外人的样子。

“放心好了,不会伤着你的,伤着了我可担当不起啊!”雷任重的笑在秦斓看来是一种完全可以接受的坏坏的笑。

“咱们走吧!”秦斓一手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轿车,另一只手抢先拉走了雷任重的拉杆箱。

“你早到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到呢!”

“不好意思,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让您久等了!”

“秦总你太客气了!咱们直接去公司吗?”

“不急,不急,今明两天您的主要任务都是放松心情,后天再谈工作。”

“任务完成了再放松岂不更好?”

“跟旅行社已经说好了,今天您就在酒店休息,明天在南京好好玩一天,明晚上咱们在夫子庙见。你看,南京的天空,前两天还阴沉沉的,这两天却格外明朗,全都是因了您的大驾光临。”

“这样说的话,你不陪我了啊?”雷任重故意用失望的口气问。

“公司还有点事,旅行社的小杨明天会全程陪着您,您想去哪就去哪!小杨可比我年轻、温柔、体贴多了!”秦斓的口气也是戏谑的成份多,雷任重没太当真。

12

客随主便,雷任重尽管不喜欢刀刀叉叉叮铃咣啷齐上阵的西餐,但他很喜欢吃西餐时的那种悠闲和浪漫,不像吃中餐时的狼吞虎咽、马上奔赴战场似的参促和简单。

车门开了,从主驾位置上跳下一位干练的女郎。之所以说干练,先看其发型,是梁咏琪式的短发,再看其衣着,是一套浅粉色修身运动套装配一双最新款的白色耐克运动鞋,最后看其动作,比当过兵的小马还精干,毫不拖泥带水。之所以说女郎,大概看过画报女郎的各位看官们都清楚,从主驾位置上跳下来的这位,其恰到好处的五官布局和眼睛里流露出的顾盼生辉,活脱脱就像是从画报中跳下来一样。

“雷总好!”女郎的声音有一股好像经过特殊训练的、粘人的磁性,很轻易就把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了。雷任重同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这种香味是他十分喜欢的,他确信是从女郎身上飘出来的。秦斓在雷任重面前一般是不使用香水的,雷任重觉得他俩之间的关系已经熟络到不用香水维系的程度了。而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妙龄女郎来说,情况就有所不同了,除了颜值,她的声音和味道是加深雷任重第一印象的不二法器。

“这是杨导,杨小环。”秦斓给雷任重做着礼节性的介绍。

“杨小姐,你好!”

“雷总好!您远道而来,一路幸苦了!”

“上车吧,雷总就交给你负责了。”秦斓对杨小环努努嘴说。

“没问题,秦总您放心好了,雷总这两天我会照顾好的。”杨小环边说边把雷任重的拉杆箱放到了后备箱里。

雷任重起先想坐到副驾位置上去,他拉开车门一看小车里再没有别人,就折回来坐在了后面与驾驶位斜对的位置。

按说驾驶位正后的位置才是最安全最适合领导坐的位置,但雷任重不想这样做,一来不想给杨小环留下贪生怕死的呆板印象,二来坐在这个位置相对来说就比较自由了,伸伸腿,抬抬臂,甚至扭扭腰,都不伤大雅,如果效果好,反而有可能给杨小环一股舒适自在得亲民感。假若坐在驾驶位正后方的话,除了正襟危坐外,你的一举一动都别无选择。

秦斓顺手关上了副驾车门,说:“我坐后面的车回公司,祝你们二人玩得愉快,明晚见!”

雷任重明白了,杨小环既是导游,也是司机。

车子半个小时就开到了酒店,雷任重丝毫没有旅途的困顿感。

一路上,雷任重的注意力基本放在了窗外的景色上,他把自己伪装得像是第一次踏上南京的土地,对窗外一草一木、一桥一湖都兴致盎然。

杨小环一边开车,一边不失时机地给雷任重介绍来南京必去的几个好地方,雷任重嗯嗯呀呀地答应着。雷任重与杨小环算初次见面,他觉得适当地收敛自己的言语不无坏处,至少不会对公司或者北方人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南京此行他首先是代表一个公司的,其次还代表了大批诚恳、踏实的北方人。

住店的手续都是杨小环抢着办的。乘这个间隙,雷任重把酒店一层转了转,显眼处有一个精品购物店,一个意大利咖啡厅,一个西餐厅。

杨小环把雷任重送到房间门口,她对雷任重说:“雷总,您进去洗洗尘,半小时后到一楼西餐厅用晚餐,我在那里等您。”

雷任重对房间各方面都很满意,尤其是他最看重的采光、床垫的弹性和卫生间的设施都是一流的。

客随主便,雷任重尽管不喜欢刀刀叉叉叮铃咣啷齐上阵的西餐,但他很喜欢吃西餐时的那种悠闲和浪漫,不像吃中餐时的狼吞虎咽、马上奔赴战场似的参促和简单。

吃完晚餐,杨小环问去K歌,还是去看电影,还是去蒸桑拿。

雷任重都轻轻摇头,他说:“哪里也不去了,杨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赏个脸,咱们就在旁边坐一坐。”雷任重的嘴朝咖啡厅的方向努了努。

二人转场到意大利咖啡厅。

杨小环充分发挥了地主的优势,她不让客人插手任何事。虽然有些强扭的意味,但雷任重还是接受了女主人恰如其分的殷勤。这点他或许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许也是一名远道而来的尊贵的男士对献殷勤过来的女士最起码的尊重,别让她感觉到你对她的人和她的服务有丝毫不满。

杨小环自作主张给雷任重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自己点了一杯意大利拿铁。

“卡布奇诺,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它,我想您也不例外吧。”杨小环坐下来得意洋洋地说。

“谢谢!正合我意。”雷任重内心真实的回答其实是中性的。

“卡布奇诺,其实有多重的意味,适合多种场合。”杨小环的体态语言告诉雷任重,她是充满了自信和魅力的。

“说来听听,我很愿意当一个忠实的听众。”

雷任重浅尝了一口卡布奇诺,味道和上次在北京喝过的卡布奇诺略有差别,甜味偏重一些。

尽情享受吧!谁也说不清最纯正的卡布奇诺是什么味道,而这只不过是一个酒店的咖啡厅而已。雷任重这样安慰并教导着自己。更重要的是,切莫辜负了主人的良苦用心。正如自己是代表公司打前战一样的道理,此刻杨小环的百般好意,恰恰代表了秦斓对他雷任重的千般感激。

“那就献丑了,不妥的地方,请您及时指正。”

“但说无妨!”雷任重大胆地盯着杨小环的眼睛。

杨小环的眼睛被光晕映衬得深邃朦胧,像一眼神秘的泉。仅凭一眼,雷任重是探不清泉水的深浅的。

13

杨小环津津有味地品着自己的那杯意大利拿铁,却煞有介事地说着关于卡布奇诺的故事。

“我爱你,我很喜欢你哦!”

雷任重心里着实一惊,他正了正自己的身子。

“这是卡布奇诺最常见的意味,表示暗恋,有等待爱情、期待爱情的意思。”杨小环语调适中,不卑不亢。

“你吓了我一大跳!”雷任重装出苦笑的样子。

“卡布奇诺,味道甜中带苦,却又始终如一,预示着等待就是一场甜中带苦的战斗,怀着一份忠实的心,丝毫不会变心地去等待。”杨小环的语气像是朗诵一首抒情的诗歌,舒缓而悠扬。

杨小环的解释比刚才更详尽了一些。

雷任重看着杨小环的眼睛嗯了一声,他相信从杨小环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杨小环对卡布奇诺是真懂还是不懂装懂。

“卡布奇诺,是甜蜜和快乐的代名词。它那独特的奶香可以把苦涩的咖啡变得香醇而浓厚,即使是不会品尝咖啡的人也会为它着迷。”

杨小环津津有味地品着自己的那杯意大利拿铁,却煞有介事地说着关于卡布奇诺的故事。

雷任重微笑着频频点头,尽管他知道一些布奇诺的皮毛,但比起侃侃而谈的杨小环来差距确实不小。

“卡布奇诺,是希望的代名词。无论再香醇的咖啡,都是有着属于它的苦涩味,我们可以把咖啡比作一个人失落的时候,而卡布奇诺独特的牛奶泡沫,就是在你无比失落的时候赋予你的勇气和希望。”

雷任重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身体向着对面的杨小环前倾,显然他已经被杨小环的演说慢慢感动了,而不仅仅是被杨小环感动了。

“卡布奇诺,是诚实的代名词。每一款咖啡,都让第一口品尝它的人不能轻易接受,而那专属于卡布奇诺的牛奶泡沫,就是帮助你走进咖啡殿堂的第一步。”

雷任重重新直起了身子,但他的双手依然没有离开暖暖的咖啡杯,雷任重的思维已经被杨小环排山倒海般的高论收买了,他就是一根细细的针,也插不进去杨小环留下的稍纵即逝的缝隙里。

“卡布奇诺,是天真可爱的代名词。众所周知,卡布奇诺这种咖啡可以用香醇的牛奶在咖啡的表面图画成各种各样的可爱的图画,小熊呀,小鸟呀,树叶呀,花朵呀,等等,真让人爱不释手。”

“卡布奇诺,是疼到骨子里的一种忧伤!甜蜜过、快乐过、付出过、回报过、祝愿过、祈祷过、诚实过、善良过、天真过、可爱过,同时也爱过、伤过、痛过。”

“卡布奇诺,也是感悟人生最好的注脚。香甜而又苦涩,可以让人领略人生的诸多滋味。人生的路途,注定不会平坦,成功时不要忘记失落时的苦痛,失落时要学会苦中作乐……”

杨小环关于卡布奇诺的种种阐释彻底征服了雷任重,他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满满一杯。等雷任重发现自己的咖啡杯空了的时候,他的右手拇指早已竖成了你真棒的手势。年纪轻轻的杨小环给雷任重上了一堂最生动的人生教育课,他愿意为这位初次谋面的妙龄女郎点赞。

杨小环又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意大利拿铁。

不过这次,她来了个巧妙置换,巧妙得连雷任重也没发现自己喝的竟然是意大利拿铁,而杨小环喝的却是卡布奇诺。爱恋、等待、甜蜜、快乐、希望、诚实、天真可爱,亦或忧伤,这些潜藏在卡布奇诺中的百般滋味,似乎在一杯意大利拿铁中也应有尽有。

喝完咖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杨小环还想到雷任重的房间里去说说话,被雷任重婉言谢绝了,他说明天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你我,咱们必须心无旁骛地养精蓄锐。

雷任重看着杨小环的背影不情愿地消失在夜色中。

14

像事先彩排好一样,主宾双方落好位之后,作陪的六七位身着青花瓷图案旗袍的美女均梅花间竹般插在两个男士中间,这样坐的好处一目了然,她们既可以照顾到左边的男士吃饱,也可以照顾到右边的男士喝足。

第二天,杨小环载着雷任重从玄武湖到中山陵,从总统府到莫愁湖再到雨花台。杨小环的表现无可挑剔,她是一个技术过硬的好司机,也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荤段子素段子信手拈来的好导游,更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城市来的小甜心,她把心不在焉的雷任重伺候得服服帖帖。

正是由于雷任重的心不在焉,杨小环还觉得自己在哪一方面的表现令雷任重不甚满意,甚至当她在莫愁湖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雷任重的怀里撒娇时,雷任重都没有心花怒放,就连像卡厅里的顾客对三陪小妹的逢场作戏都没有。直到二人在夫子庙分手时雷任重凑在小杨的耳边吹了一口湿气,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才使小杨不感到一整天的工作是那样难以释怀的挫败。

雷任重之所以一整天心不在焉,他知道他的魂魄被董月寒轻轻一下就勾走了。尽管董月寒挽着周逸夫的胳膊游山玩水的情景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都毫无一点顺手把温婉可人的杨小环揽在怀里的想法。以此来报复董月寒吗?他觉得他现在还谈不上有这样的资格。不过,冷落了杨小环如火的热情,这确实也是不应该的,逢场作戏,显然是一个企业小领导必备的大本事。

与杨小环告别后,雷任重一个人在夫子庙小桥流水人家构成的江南美景中徘徊了多半个小时,他在董月寒留下的一如眼前无数个朦朦胧胧的红灯笼组成的幻影中等待着秦斓。

雷任重手心里捏着几枚在地摊上花几块钱买来的假雨花石,他把雨花石当作健身球一般在手心里团团把玩。不,此时它的角色不是简单的健身球,而是健心球。他希望它具有一种神奇的感应力,让已不知何处去的董月寒的灵魂摇曳。

秦斓在雷任重的后腰上轻轻一捏,把满怀心事的雷任重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从董月寒画定的圈子里跳出界外,投入到严谨务实的工作当中去,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难道雷总还在畅想杨导的小蛮腰吗?”秦斓开着带有湿漉漉晚风意味的玩笑。

“没没没——,我在琢磨合同方面的事呢。”雷任重的回答根本不是秦斓需要的答案,或许连一点边都没沾上。

“雷总真不愧是个好领导啊!如此山光水色俊俏佳人依然抵不过您工作的热情,佩服!佩服!”秦斓的口吻依然是玩笑到底的。

“哪里,哪里,不谈工作了,走,咱们吃饭去。”雷任重一个接一个扔掉手中的雨花石,不管秦斓愿意不愿意就牵起了秦斓的手。

两人手拉着手在摩肩接踵般的人群中仅仅走了几步,秦斓就把手很容易地抽回来了。

其实雷任重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没有要拉着人家的手死活不放的“罪恶”念头,这些都只是如今职场上流行着的难以持久的心照不宣的小把戏而已。

6666,多么吉祥如意的包厢号码,四个六泛着不可抑制的富丽堂皇般的金色光泽。

雷任重和秦斓刚落座不久,男男女女十来号人就鱼贯而入,还夹杂着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雷任重和秦斓只得重新站起来,快步加入到服务员们的行列,列队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雷任重保持欢迎姿势的双手僵在了飘渺而馨香的空气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鱼贯而入的男男女女进入餐厅后众星捧月般拥出一个矮胖的身影。

汪总,汪大珩。

雷任重几乎要喊出声来。不过依他十几年来的职场历练,还不至于像个初涉世面的大学生一样大惊小怪。

汪总不仅迈着方步走来了,统筹发展部的秘书顾小晴紧随其后也款款走来了。她今天的衣着特别性感,一对鼓凸的豪乳拥挤得几乎要破裙而出。雷任重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满城尽带黄金甲》中的某些镜头。

汪总在主位落座,逐鹿公司的牛总——牛壮田在陪位落座。

汪大珩短粗厚实的双掌朝下按,像打太极似的招呼大家坐下来,牛壮田也附和着让大家快落坐。

像事先彩排好一样,主宾双方落好位之后,作陪的六七位身着青花瓷图案旗袍的美女均梅花间竹般插在两个男士中间,这样坐的好处一目了然,她们既可以照顾到左边的男士吃饱,也可以照顾到右边的男士喝足。

雷任重和秦斓紧挨着也坐了下来。

无巧不成书,实在是巧到了极致,满满一桌子人,一男一女刚好插开。

雷任重赞许地看了秦斓一眼,他觉得这应是秦斓的功劳。秦斓相视一笑,红唇微微动了动,又回归到宁静。

15

宝贵的时间就像一位吝啬的情人,并不给雷任重寻找任何答案的空间,特别是在这样先有秩序很快就显杂乱的酒桌上。

造型精美别致的各式凉菜陆续端了上来,服务员们不失时机地斟满酒杯。

牛壮田简单致了几句欢迎词,就说到了今晚聚餐的两个重要目的:一是庆祝两家公司成功签订四千万的大单。二是祝福汪总一行明日赴欧考察一路顺风。

雷任重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了,合同怎么就已经签了呢?他不是来打前哨的吗?他今天在NJ市内整整玩了一天,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合同副本呢!再说,汪总不是正在澳洲考察吗?怎么今天已经在南京签合同了呢?明天还要赴欧考察呢?

宝贵的时间就像一位吝啬的情人,并不给雷任重寻找任何答案的空间,特别是在这样先有秩序很快就显杂乱的酒桌上。

雷任重既要一滴不漏地喝完逐鹿公司方面所有人员一一敬过来的美酒,还要代替已经喝多的汪总和酒量有限的小晴喝。至于那些旗袍美女们敬过来的美酒,他就更没有办法拒绝了。旗袍美女们的胳膊和腰肢柔软得像面条,旗袍美女们的话语柔软得更像面条。而在这种任务已经完成后的轻松时刻,雷任重的意志力比面条还软。眼见合同的签订没有了他雷任重的一丁点功劳,但该喝的酒他一滴不漏地喝了,该说的话他滴水不漏地说了,只要顾小晴不捅破实情,只要汪总心里十分高兴,这笔四千万元的大单背后就有他的功劳。再说了,回去要落实这笔四千万元的大单,还得靠他这个生产部的“老总”,在生产部的具体业务上,他是有不可替代的权威性的。所以,雷任重就痛痛快快地放开喝了。

雷任重从来没有问过秦斓个人的底细,比如她结婚了没有。也许这也算是职场的一个约定俗成的禁区。然而,从过往的交往看,雷任重还是十分信赖秦斓这个人的。所以,当他喝得像一滩烂泥,当他抬头看见只有秦斓一个人还陪在他身边时,雷任重感动得紧紧抱紧了秦斓,他想趴在秦斓并不坚实的肩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一场。

秦斓把雷任重的手从脑后盘过来,吃力地扛起雷任重软塌塌的身躯说:“雷总,我也喝多了,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吧!”

雷任重迷迷糊糊地记得当自己仰面朝天倒在酒店弹性十足的大床上时,双手是紧紧勾着秦斓脖子的,而那时秦斓的脖子却是努力地向相反的方向鼓动着一股劲道的。雷任重口齿不清地补了一句:“大妹子,陪我说说话好吗?”

至于其他的,雷任重一点都不记得了。

16

雷任重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在席梦思上又用力地弹跳了几下。他的表情俨然是任何事情与我无关的洒脱样子,他内心真想大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天亮前,雷任重被口渴渴醒了,喉咙干燥得像着了火一样。

雷任重费了好大劲,才侧起身拧亮了床头灯,尽管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很不现实,但他惊喜地发现床头柜上晾了满满一大杯水。

“秦斓。”雷任重以此时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吼声叫了一声,声音大得好像把灯罩下的灯光都惊动得颤抖了起来。

大床上骨碌碌爬起了一个女人,用右手揉着她惺忪的眼睛。

雷任重偏头一看,他惊慌得要搂起被子跳床逃跑。

骨碌碌爬起来的女人不是秦斓,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你,你是谁?”雷任重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仿佛要盖住自己裸露的上身。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雷任重把自己有些沉重的身体往床边挪了挪,差点就要掉下去。

女人仍然没有说话,软塌塌地倒下去要继续睡觉,不过女人的脸朝雷任重这边转了过来。

女人的整个脸是白森森油光光的,好像妆都没来得及卸。好在在床头灯光的映衬下,女人的脸仿佛镶嵌了一圈柔和的金边,这才不至于使她看上去十分吓人。

女人的一双眼睛似睁非睁,好像是在光线并不太亮的房间里看到玻璃缸里游着的两只小蝌蚪。

女人的鼻梁显得瘦而高,能看见它侧面浅浅的一线阴影。

雷任重逐渐清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细格子衬衣仍穿在身上,藏蓝色西裤也穿在身上,他的心终于沉静下来。

“吓着你了吧?”雷任重尴尬地笑了笑。

女人抿嘴一笑说:“没见过你这样胆小的!”

“我胆小吗?”雷任重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水,口里和心里都是一股清凉到底的感觉。

“还是真醉了?”女人没有回答雷任重的问题,她捋了捋额前披散出来的一缕酒红色的发丝问雷任重。

女人黑色的长发中夹杂着一缕一缕酒红色的发丝,这个发型是时下多数时尚杂志最流行的封面,对此,雷任重并不陌生。

“真醉了,真的醉了。”雷任重又拿起杯子浅喝了一口。

女人再次笑了。女人是双眼皮,薄嘴唇,尖下巴。雷任重觉得这个女人笑起来挺好看的,有一股有别于秦斓的妩媚。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吧?”雷任重以玩笑的口吻问。

“做了。”女人回答得很快,女人说话的口气是无可置疑的。

女人说完侧起身子,把雷任重的枕头拉过去,把两个枕头垫在腰下靠坐在了床头。

“啊?”雷任重立刻变成了跪姿,跪在软软的席梦思上,席梦思随之在他膝下微微颤抖起来。

“你对我啥也不做,对我们这个行业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就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难道不是吗?”女人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雷任重看,雷任重觉得小蝌蚪一下子变成了青蛙的大眼睛。

雷任重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在席梦思上又用力地弹跳了几下。他的表情俨然是任何事情均与我无关的洒脱样子,他内心真想大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雷任重平日对自己的道德底线还是要求很严的,玩什么都可以玩,就是不能背着老婆把自己玩进其他女人的身体里去了,这一条似乎成了约束他行为的铁律。

“你这个十足的混蛋!”女人突然变得很愤怒。

“对不起!我可以照常付费。”雷任重的过于认真掩饰不了他的喜形于色。

“你和那个死胖子真是一丘之貉。”女人抓起床头自己的黑色文胸朝雷任重砸了过来。

此时的雷任重反应极迅速,他伸手接住了,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这个特殊的行业报以轻蔑。”

女人从床上爬起来,脱下身着的丝质睡衣,就在雷任重惊诧的眼神前换起了自己的衣服。

女人一边换衣一边开始了她的一大段诉说,仿佛是说给雷任重听,也仿佛是说给自己。

女人换好衣服摔门而出了。惊呆了的雷任重不知所措,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女人黑色的文胸。

雷任重处理妥当这个女人的文胸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雷任重从女人的诉说中大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女人起初是去陪汪大珩的,然而她被汪大珩和顾小晴联手赶出来了。王大珩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骂她年纪轻轻不务正业,顾小晴鼓着一对大**说她再在眼前来回骚情,就彻底破了她的色相。末了,顾小晴还恶毒地建议她,如果烧得慌,就到26号房间伺候那个男人去。女人本来可以愤然离去的,然而她们有她们的职业操守,她们收了逐鹿公司的钱,就得替逐鹿公司的客户服好务。

17

雷任重在去上海的火车上,他还在痴痴地想一件有些怪异的事,那个大发雷霆的女人性子何其刚烈啊,而且她的长相和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雷任重天不亮就离开了酒店,他今天要去上海。

昨晚酒桌上汪总明确告诉他,既然合同已经签订,他就可以直接去上海看看设备和搞搞培训了,具体待几天他自己掌握,公司没有要事的话可以多在上海玩几天。

雷任重离开酒店前,他看了一眼房间号:2826,28层的26号房间。

雷任重在去上海的火车上,他还在痴痴地想一件有些怪异的事,那个大发雷霆的女人性子何其刚烈啊,而且她的长相和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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